箱水母 (第1/1页)

    赛维塔在克里斯不知疲倦的性爱中昏迷过去，像是沉到海底，被温柔的海水包裹着身体轻轻摇晃，他已经很久没好好休息了，也很久没能做一场梦。

    梦中血光冲天，鲜红的火焰充斥在周围，身边的一切都被燃烧的火焰吞噬，远处配合着火焰轰隆一声，一座建筑倒塌在地，黑色的墙壁上溅满了血，周边凌乱着数不清多少人的尸体，唯有蔓延到尸首上噼啪作响的火焰发出死亡的怒号。

    断壁残垣迅速被火焰缠绕掩埋，不断有幸存的人类从角落中钻出来，人们高声呼喊，相互奔走，围绕在倒塌的建筑物周围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所有人都拼命地向前奔跑，试图逃离身后这个可怕的建筑。

    死里逃生一样。

    赛维塔听不清那些人在吵什么喊什么，他只能听到从人类喉咙里发出来的嘈杂嚎叫。

    让人心烦。

    唯有一个人是安静的。

    是拥挤推搡着渴望逃出生天的人群中一抹静止的白色。

    没有表情没有声音，瘦弱矮小的男孩站在人群中不做动作，凌乱的衣服下露出未痊愈的伤痕，火苗燎住他的衣角也没能激起他任何反应，等火苗沿着指尖露出毒蛇的尖牙，企图吞掉他时才换来对方的若无其事的动作。

    他甩着手臂，拍灭衣服上的零星火焰，跟上拥挤的人群，步伐并不快，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很稳，也不像同行的人一样急于寻找正确的方向离开这里，或者找一个安全的洞xue躲起来。他只是走，向前走，向任何方向走。

    不害怕被倒塌的建筑吞噬。

    不害怕重新成为建筑里的人。

    他只是走，始终朝着某个不知名的方向前进，走到靠海的岸边沙滩上也没有停留，直到走到海水尽头被海水淹没整个身子，化成一只小小的箱水母，被海水裹挟着顺势漂流。

    赛维塔忽然意识到，他应该是见过这只箱水母的。或者说，是见过这个人的。

    当时缪尔带着他去到海边的小岛上休息，赛维塔闭着眼睛感受迎面而来的海风气息，缪尔守在他旁边说他已经重复过无数遍的誓言。

    “赛维塔，你会成为潮汐族最伟大的祭司，我也会成为你身边最忠心的骑士。我会永远守护着你。”缪尔的眼睛很亮，长久地注视着他的爱人。

    赛维塔半眯眼睛，笑着点头说了句：“好啊，你要永远守护着我。”他没移开视线，单手撑着身子，另一只手托着下巴笑吟吟看过去，缪尔的耳尖红透了，很快移开视线说起周边的风景来。

    赛维塔轻声笑了，顺着他的视线也假模假样地观赏起周围的风景，好像这千篇一律的大海上果真出现了什么令人惊奇的东西一样。缪尔听到了他的笑声，也跟着笑出来。两人肩并着肩亲密地又说了些话。

    远处的海水泛起轻微波澜，那只受伤的箱水母就顺着水流颠簸飘零，直到撞上一块巨大的礁石才停住，他不知道自己漂到了哪里，他也不在意。总归哪里都比原来的地方好。

    他想，去哪里都可以。

    礁石旁有两条相伴的人鱼，远不像他以前见到的那种，被囚禁在小小的装置中，发疯一样拍打着周围的玻璃，试图毁灭周边的一切，尾巴被锁链穿过，鳞片被一片片刮去，头发也凌乱不堪，伤口从未真正愈合过，身上不是血液就是特制的药水。

    那些人鱼身上总带着洗不净的腥臭味。

    那是死亡的味道，他们从被创造开始就要迎接不久后的死亡，在那里没有一条人鱼的寿命可以超过十年。

    眼前这两条人鱼则不同。

    蓝头发的人鱼甩着尾巴靠在红头发人鱼边上，他看不清两人的正脸，只勉强看得见个背影。

    他换个方向努力朝前游去，他想看清楚面前正发生的一切——及腰的微卷长发披散在身后，身上披了件白色纱衣，靛青色的鱼尾拍打着海面，溅起的水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成为极小的镜子，阳光拢在蓝发人鱼身上像缀上一层摸不到的绸缎，折射海水中的光芒将每一片鱼鳞都显得格外透亮。

    蓝发人鱼眼睛眨了眨，看向一旁的红发人鱼，蓝宝石般的眼睛映出对方的身形，勾出个笑容微张嘴巴双眼闭合，双手合在胸前，他很快意识到——对方正在唱歌！

    他从未见过人鱼歌唱。

    他从来不知道人鱼会拥有这样美妙的嗓音。

    不，现在他见到的才是真正的人鱼，拥有美妙嗓音能够吟唱歌谣的才是真正的人鱼。圣洁、纯净、得天独厚的人鱼。

    他下意识渴望离对方近一点，再近一点。

    对方吟唱的歌谣仿佛触及到他的灵魂，在内心深处埋下一个钩子，逼得他不断向对方靠近来缓解这种痛苦。歌声很快就停了，像突然中断，赛维塔发现这只幼小的箱水母了。

    他仍朝着赛维塔的方向游去，赛维塔歪着脑袋晃了晃鱼尾，将箱水母从海水中捧起来，赛维塔挑着眉头看向一边的缪尔，“把他带回去吧，放在我的卧房怎么样？我还没有养过这种箱水母。”

    缪尔无不答应，赛维塔就这样把这只箱水母安置到了他的卧房中，在一棵红色珊瑚旁边，箱水母意识到他被赛维塔转移到一个新的地点时立刻就窜进了旁边的珊瑚树里。透明色箱水母身子十分柔软，在珊瑚树之间随意穿梭。

    他似乎是想找一个更安全的，更深的地方。

    赛维塔看得高兴，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养过新的水生动物了，尤其是这种透明的箱水母。

    幼小的水母从珊瑚里钻出来凑到赛维塔面前晃了两圈，赛维塔没动，就看着他自顾自转圈，果然没转一会儿他自己就晕了。

    赛维塔攥住箱水母，放在掌心举到眼前逗弄，卧房内有一群之前安置的小丑鱼，个不大，身子很灵活，此时直冲冲撞上来一头撞到瘫在赛维塔掌心的箱水母上，箱水母立刻绷紧了身子，试探性地伸出触角被小丑鱼躲开。

    又有小丑鱼凑上去，箱水母也顾不得头晕目眩，立刻用力朝着红珊瑚的方向游去，结果正好冲进小丑鱼群的包围圈里，被这群小丑鱼团团围住。箱水母默默地跟小丑鱼对峙，谁都没有主动冲锋。

    最后是赛维塔在鱼群中解救了箱水母，赛维塔用手捧起箱水母小心翼翼地搁在红珊瑚上，箱水母立刻翻身钻了进去，赛维塔轻笑一声抬手挥散了鱼群。

    也算调剂生活了。

    彼时的赛维塔还没想到他决定带回家作为宠物或者装饰品存在的箱水母会在几天之后变成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