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人间一席，山门一别 (第1/1页)

    剑灵阁的试验，终究无人过关。

    那位眉间生痣的少nV曾b近两丈，与林凡一般，最後仍被无形之力推了回去。当日暮sE一合，十一人被遣下山，各带着一GU说不清的空落。

    护送的人仍是白渊。他行事冷淡，却在启程前看了众人一眼，声音如霜雪落瓦：「入道先断牵。你们各自处理俗务，三日後，我再来接该接的人。」

    话落，剑光起，风声如cHa0，眨眼间已离山门。

    回程的罡风依旧，林凡的心境却已变了模样。来时心口明亮，像揣了一盏灯；回去时那盏灯只剩一点微火，偶尔被风一扑，几乎熄掉。他想起剑室门槛前那一声极轻的「叮」，像两片金屑相碰——不知是错觉，还是真有什麽留在了心里。

    城北的林氏大宅远远就能看见：灯火攒成海，鼓乐与喧笑隔着墙都能听清。大门口红彩倒垂，院中酒席铺到回廊下，b前些日子村席还阔气三分。有人扶着老的上座，有人端着酒四处敬，说话声里尽是「仙师」「有出息」「祖宗积德」之类的词。

    林伯常一身大氅，坐在主位旁，神sE抑不住得意；林魁则被拥在一群亲族里，笑容张着，眉尖却总有一道担心的影子。叶秀守在内院，背後是nV眷孩子们的七嘴八舌：「二嫂，等阿石仙门有成，记得给我家闺nV说个媒」「二嫂你这回真是享了福」……她听着听着，手心全是汗。

    一束剑光落在院心，席地立刻安静。白渊收剑，视线在林宴、林淮、林凡三人身上拂过，没有多言，只对林宴略一颔首：「宿尘真君有话，让你三日後上山。」又对林淮道：「丹房童首已着人备好名簿。」最後看了林凡一眼，神sE如常，转身化虹而去，留下一句远远散在夜sE里的话：「道远心苦，自处。」

    寂静持续了三息，像谁掐住了一根弦，末了「啪」地一松，人声又涌起。

    「阿宴！」林伯常率先上前，满脸喜sE，「真君座下，了不得了不得——」

    林宴微带骄气，拱手回话：「幸蒙长上垂看。」

    「小淮？」靠後的中年汉子挤过来，是林魁的三弟林伯松，神sE焦急。

    林淮打了个哈欠，笑得飞扬：「爹，别C心。你儿子进宗门了——丹房药童，也管吃管住，还能学点法门。」

    这话一出，邻桌有人忍不住笑，笑意里难掩轻慢。林淮耸耸肩，眼角扫过林宴，压低声音补了一句：「等着瞧，谁混得像根葱。」

    人群的视线这才渐渐落到林凡身上。这些视线里有探问、有安慰，也有幸灾乐祸。林魁挤出来，声音发乾：「阿石……」

    林凡抬眼，先朝父母抱了抱拳，又向林伯常行了一礼，声音不轻不重：「叔伯，各位长辈，我……未能入门。」

    他话说得很短，像把一把利器直接递上案，乾脆，却带着血。

    院中喧声又短短止住。有人咳了一声，端起酒，假装还有话接下去；有人悄悄把刚说到嘴边的亲事收回去，换成了泛泛的敷衍。林伯常的笑凝在脸上，旋即像什麽也没发生过似的，转头与来客高谈「真君座下」的盛景。

    「土包子，还是回去刻你的字吧。」林宴不咸不淡，扔下一句，转身被人cHa0簇拥而去。

    林淮看了林凡一眼，想说什麽，最後只是把手往他肩上一搭，低声道：「我在丹房，你若愿意，日後……」话没说完，就被他爹扯走了。

    叶秀这才挤上前来，眼里已蓄着水光：「阿石，你——」

    林凡摇头，笑了一下：「娘，我没事。」他说着，声音却在喉间磕了一下。

    林魁像是被这一笑刺了一下，猛地直起身，对四周道：「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入门是缘，不入亦是命。多谢各位来捧场，酒菜不能凉了。」他说得爽利，像平日里打磨木器时一刀下去，毫不拖泥带水。说完，将林凡按在身旁，自己端起碗，像什麽都照旧。

    夜宴散得极晚。人走茶未凉，地上的纸屑、酒渍一路延到影壁。叶秀收拾到一半，忽然背过身，抬手抹眼睛。林魁走过去，把她手按下来，轻声道：「别在孩子面前哭。」

    叶秀「嗯」了一声，又忍不住问：「阿石，真的……没有别的法子？」

    林凡沉默了片刻，把包袱放回桌上，声音低却稳：「没有。至少在那座门前，没有。」

    沉默之间，屋檐外传来一声清脆的金鸣，细得几乎听不见——像夜风撞在什麽铜物上。林凡下意识抬头，什麽也没看见。夜冷如水，他忽然有种荒唐的错觉：剑室里那道门，似乎隔着千里仍在看他。

    林魁把旱菸收进cH0U屉，转过身来，像平常叮嘱活计一样，缓缓道：「明年县考，你照样去。修道也好、读书也好，都是一件活，活要一刀一刀地打磨。你爹能教你的不多，就这一句：不成，不丢人；不肯成，才丢人。」

    说完，他抬手，在儿子额角上用力按了一下，像当年林凡初学刻字时那样，按正了他的姿势。

    夜更深了，院里只剩下三人的影子。叶秀把桌上那壶未动的清水端来，放到林凡手边：「渴了就喝。睡吧，别想。」

    林凡捧着那壶水，坐在檐下。远处的喜灯一盏盏灭掉，天上沉得更黑。他把水喝到只剩最後一口，忽然停住，像在听什麽——

    那一声极细的「叮」又来了，这回像在他心口里轻轻一碰。

    林凡把最後一口水咽下去，低低地笑了一下。他知道明天醒来，一切仍是俗世的柴米油盐：早起送货、帮父亲磨刀、替母亲挑水……可在那之外，他还会做一件事——他要把那道门的声音，记得更清楚一点。

    他起身回房，将包袱重新系好。窗纸被夜风轻轻鼓起来又落下。

    青衡宗的山在远处，云梯在远处，剑与门也在远处。可只要那一点声响还在，他便不算全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