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苇渡[师徒年上]_问心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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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心 (第1/1页)

    第三十九章问心

    伤口的疼痛缓解些许,身上也有了力气,廷羲君扶着面前的墙壁,缓缓站了起来。他没有管一身一地的污血,挪动脚步朝雕着复杂阵纹的石柱走去。

    问心柱,顾名思义,可以显示出一个人内心的真实想法,用来检验受刑后是否真心悔过。他独自来此,自然知道自己是否是真心实意,也许是伤痛之下,难免心神不稳,一些刻意压制的念头也冒了出来。

    他是男人,很清楚性和爱可以分离,但欲和情呢?

    以往的所作所为,有多少是计划之中的,又有多少是无法自控的权力滥用?他敢说自己规劝惩戒的借口下,没有一点私心和欲念吗?

    他自己也不知道。

    石柱的阵纹渐次流光,笼罩了满身血污,狼狈不堪的他。

    回金乌台的路上,他仔细打理了身上的血渍,确保不会被看出来。虽有心避着楚苇生不见,奈何此时人找上门,守在他的必经之路上,不知在堂前跪了多久。

    直觉楚苇生应该有话同自己说,又或是全都想起来了,不管怎样,这正是二人好好谈一次的契机。奈何自己今夜劳心费神太过,又受了七七四十九道鞭刑,实在无法确保不会在接下来的面对面交谈中精力不济。

    他一向要求自己在楚苇生的事情上打起十二分精神。

    “跪着做什么,天色已晚,有事明日再议。”

    “师尊……我不会走的,我会一直跪到您肯见我为止。”

    廷羲君微愠,冷下语气:“好,我就在这里听着,有什么话便在此处说了好。”

    楚苇生身形一颤,下定决心似的,朝他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再望向他时,脑门明显红了一片:“弟子……知错了。承蒙师尊不弃,苦心规劝教训……日后必潜心修行,不再起别的心思。”

    一开始便算到他会认错,早晚只是时间问题。廷羲君对此早有预料,心中却好似堵了块硬物,背后的伤也骤然痛了几分,只得强压思绪,随意摆摆手,道:“知错便好,你且改悔罢。”

    他转身往内堂走去,身后再次传来叩头的声音,而他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说开后,两人似乎回到了从前融洽的师徒关系,甚至比以往更加亲近。自从多年前察觉楚苇生别样的心思,他便刻意疏远,怎料还是没有斩尽那疯长的情根,险些酿成大祸。如今二人各自守着被明确划出来的红线,不越雷池一步,反倒自在许多。

    直到某一日,楚苇生下山历练归来,除邪卫道,在修真界小有名声,甚至传进了身在深山,万世不问的自己耳中。他为示嘉奖,亲自去入山大阵出口迎接,分别多时后不禁挂念起来:旁人赞楚苇生有勇有谋,风头无匹,自己却想知道他有没有受伤?独自在外面有没有受委屈?

    所有思绪在见到人后戛然而止,不,不止他一人,朝大阵走来的是两道身影,一道是楚苇生,他身侧那人又是谁?

    好在一贯的修养并未让他表现出不妥,师徒见礼后,不等他发问,楚苇生便迫不及待地介绍道:“师尊,这位是我在救治水患时结识的好友,一见如故,引为生死莫逆。”

    提起友人,他满脸写着骄傲,眉眼弯弯,唇边是压不住的浅笑,“丹聿久闻师尊大名,仰慕多时,日日缠着我要来拜见您,弟子未曾禀告师尊,多加推脱,怎料他半道偷偷跟来,事出唐突,请师尊多加宽恕。”

    说罢,楚苇生悄悄捅了身旁的男子一下,示意他上前告罪赔礼,瞪眼努嘴,表情前所未有的生动。廷羲君收回目光,望向那所谓好友。

    这些话,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他。

    他看着楚苇生长大,最细微的情绪和小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亲昵却刻意遮掩,热络又不计分寸,还有那黑眼睛里灼灼动人的情意——

    那样熟悉。

    只是从流向自己转为流向了旁人。

    丹聿自我介绍是散修一介,却能修到如此境界,可谓奇才天成。此人大半张脸以玄铁覆面,挛缩的暗红疤痕从面具边缘爬出,只露着半边嘴角和一只眼睛,藏在鬓边发丝后,看人时总带着阴恻恻的邪气。

    来路不明,遮掩面目,居心叵测,恐非良人。

    他一时不知自己的怒火从何而来,但还是暂时相信自己徒弟挑人的眼光,决定再探探楚苇生的口风。

    最好只是普通朋友,当断则断,楚苇生也不至于太过伤心。

    丹聿似乎看出他冰冷客气中莫名的敌意,推脱了楚苇生的邀约,勾起唇笑了笑:“仙盟规矩大,我一向知道,心愿已了,不好再随阿生进去,坏了规矩,让尊者难做。阿生,我回洪原坞等你,狸儿我会好好照看,无须记挂。”

    廷羲君冷眼瞧着他惺惺作态,分明绝非纯善,却装出一副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样子,若说他没有别的企图,谁会相信?又见楚苇生仍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两人告辞之际竟又是一番眉目传情,直让人心烦意乱。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涵养礼数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一把拉过楚苇生,不管他们有没有温存完毕,直接施术瞬移回金乌台。迎着楚苇生焦急不解的神色,开口便是斥责:“早已叮嘱过你,一人在外要多加小心,你可知交友不慎,祸患无穷?”

    怎料一向唯命是从的楚苇生破天荒地反驳了一句,说丹聿不是那样的人,任由廷羲君百般剖析,把能找到的可疑之处细细指出,依旧沉默着,垂头不出一语,无声表达着不满。

    如果他能有面对其他事时十分之一的冷静,就会知道眼下不能硬着来,越是挑刺,以楚苇生的性子越会回护,反倒闹僵局面,必须迂回包抄,引导他自己发现不对,才能达到目的。

    可见徒弟为了旁人不惜忤逆自己,油盐不进,廷羲君不由自主动了真怒,口不择言道:“你愿意信他,是你心性纯善,不知人心险恶。他对你抱着什么心思,你又晓得多少?”

    照理来说,楚苇生此刻会退让一二,如今却胆敢直面师尊怒火,也开口顶撞道:“他只是徒儿的好友,我们一清二白,丹聿真心待我,并不是每个人都会犯我以前的那种错。况且徒儿已诚心改悔,妄谈情爱的下场犹在眼前,请师尊信我一次,好吗?”

    没等对方回答,他自知僭越,软了几分语气,继续道:“丹聿他……真的很好,您也教导我不可以貌取人,徒儿深入了解过他的为人,才与之交好,他也报以赤忱丹心,若师尊愿意,我便把相识相交的全程讲给您。”

    他愿意讲,廷羲君却不愿意听,眼神似乎能吃人,又黑又冷。

    字字句句都在袒护,这明晃晃的偏爱哪里是普通友人能及的待遇?方才对上那人的眼神,分明含着示威和挑衅,绝不是面对友人尊长的态度。

    若真如楚苇生所言,只是君子之交,又怎会给他上门现眼的底气?洪原坞,狸儿,这般花样百出,得意洋洋地说给自己听,生怕不引起误会,就差直接朝着他喊“看到没有,我们关系不一般哦”。

    他不理会楚苇生的示弱,冷冷道:“好,趁他没走远,我这就带他过来,随意用个吐真术法,叫你看看他的真面目。”

    知他说到做到,楚苇生急得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对他的突然发难不知所措,生怕师尊对友人不利,慌神之下说了真话:“师尊!丹聿他……确实同我表明过爱慕,可我并无……并无那般心思,他也保证会恪守分寸,如今已,不然我也不会与他继续……”

    忽然,廷羲君周身的气息变得无比冰冷,背后早已愈合的伤疤也陡然抽痛,果然,逼急了才肯说真话。

    任由袖子被人抓在手里,启齿一笑,他转头回握楚苇生,令其吃痛地低呼一声。

    他敛起笑意改了语调,温和地说:“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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