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交易之前 (第1/1页)

    暗巷。

    昏沉无光，未拆迁成功的破旧平房已经无人居住，地面上散落着碎砖块儿。刚下过雨，尘土沙石混杂到一起，泥泞不堪。

    “几天了？钱呢？”花衬衫男人话里带着些凶狠，他身后的小弟们穿着都类似，地痞混混的打扮。

    被他们围起来的是个身形稍显瘦削的青年。

    谢今朝声音清亮，并没有太多慌乱，解释道，“上一个活儿没做成，明天接到了新的，有了钱，就给。”

    花衬衫显然被这种态度惹恼：“欠钱的反而是大爷是吧？想挨揍好啊，直说！”

    说着就挥起手里掂的砖头，作势向谢今朝落下。

    谢今朝闭住眼，一动不动，“你知道我是靠这张脸赚钱的，脸花了，休养，就没钱。”

    闻言，花衬衫大哥火气更大，但确实放弃了打伤那张漂亮的脸，而是手握砖头狠狠顶上青年腹部，看他控制不住地弯腰，额头迅速冒出冷汗，才觉得气顺了一点。

    “靠脸赚钱？你倒是让我见着钱啊？就那千儿八百的，一百五十万你还到什么时候去？”

    “妈的，你不是娱乐圈儿的？来钱很快的，你小子自己偷藏了吧！”

    话是这样说，他们几乎隔个三两天就堵谢今朝一回，那个出租屋更是早就翻个底掉，花衬衫心里也清楚，是真没钱。

    谢今朝因为忍痛，手在身侧不停颤抖，却不愿意呼痛或者躬下身子，仍是尽力背靠墙站直。

    “我是模特，不是演员。而且我还不红。兼职补课、收银那些，都给你们了。嫌少，我也没办法。”谢今朝这话说得有些自嘲，模特也不是他选择的行业，说到底是为了来钱快。

    他一个历史系的学生，用全部空闲时间在打工，也只能赚那一点。

    比起一百五十万的总数，杯水车薪罢了。

    何况是赌场高利贷，钱转眼间就又打个滚儿，利息涨得比他赚得都快。

    “是你自己说，这张脸能赚钱，怎么？说大话呢？”花衬衫用关节粗大的手去拍谢今朝的脸。

    “要我说没准儿是你方向搞错了。这脸吧，好看，但你们那娱乐圈儿好看的多了去，出头太难。”

    “哥给你找个地儿，保管让你物尽其用。”

    “光卖脸不行，搭上屁股一起卖，很快就还清了！”

    花衬衫的手越拍越用力，发出清脆的巴掌声，话也逐渐露骨。

    “你嘴不甜，个儿太高，骨头硬，肯定是当不成招牌。”

    “那也没事儿啊，慢慢儿学呗，多cao几回，就软和了。”

    “而且说不准就有老板好你这口，往那儿一撅腚，这钱就来了，爽不爽？”

    花衬衫边说边猥琐地笑，围的那一圈儿小弟也跟着吹口哨，笑成一片。

    “哥，你说那么雅，捅屁眼儿呗！我看他也就该干这个！”

    谢今朝能听见自己心脏砰砰的声音。

    他知道花衬衫不是单纯开黄腔，而是在警告自己还不上钱的结局。

    他苦苦挣扎了这么久，就是还在追那一点点希望。

    希望能有一天彻底摆脱赌鬼父亲欠下的这些，然后重新开始。

    赌鬼死在赌桌上，把他一把也拽进无底洞里。但他不想死，不想认输，不想一落千丈。

    谢今朝扯起嘴角，用缓和的语气跟花衬衫拖延，“我会想办法，再容我几个月。就算是做模特做演员也有个过程，真起来了赚得只会比一百五十万更多。”

    “……真的去卖，也不一定能还上。”

    “总不急在这一时半时，我20岁，时间还很多。”

    花衬衫神色透着阴狠，“几个月？再给你一个月。”

    “别说哥哥不义气，你打听打听我有没有这么耐心过？”

    “要不是看你还的是你爹的债，也倒霉，早就送你到里头陪吸陪睡。好好珍惜机会，多上心，把债了了。”

    谢今朝松一口气，点头，“我会的。”

    “成了。今天没还上，挨今天的打。老规矩，不打脸，对吧？”

    花衬衫很体贴似的叮嘱，自己往后退，示意身后的小弟们上来。

    谢今朝熟练地蹲下，双手虚虚抱头，没再出声。

    开始是拳头，猛地击打在单薄的脊背上，发出沉闷声响。

    谢今朝咬牙，沉默地挨。

    后来他们不耐烦了，就换成脚，人很多，把他围在里头。

    皮鞋最痛，还有那种硬头的短筒靴子。

    他很快被踹翻在地，同时有很多脚踢在他浑身上下不固定哪一个位置。他总是猜不中，疼痛从多个点落下，然后扩散开来，很快连成一片，持久地加深再加深。

    最开始，他忍不住，会发出呻吟，叫人听了又心惊又可怜。

    后来不会了，揍挨多了，就更擅长忍痛，这让他心里仿佛会好受一点儿。

    死要面子，谢今朝评价自己。

    好在还没死，还有机会。

    停下来了。

    谢今朝闻到有人在抽烟，乱七八糟的嬉笑和脏话，紧接着一片寂静。

    他全身脱力，平躺在地上，周身都是泥水，谢今朝却觉得安心又舒服，他此刻跟烂泥也没什么分别。

    多可笑，现在的生活里最平静最安全的时间，竟然是挨完打痛得站不起来的时候。短暂地不用焦虑追债的电话、还不完的数字，和近在眼前的深渊。

    还好明天的拍摄是秋装，不必担心露出伤来。

    一个月转眼就过，而不管是模特还是直播什么，迅速出头的可能都虚无缥缈。

    大概是要完了，除非中张彩票。

    谢今朝还笑得出来，竟然自顾自地乐了一会儿。

    等到他反应过来身边站了个人时，对方已经等了一会儿。

    是个男人，中规中矩的深灰色西服套装，皮鞋一尘不染，体态良好地站在谢今朝头前，从上往下跟谢今朝对上视线。

    谢今朝：？

    这个人的白领气质太明显，不太该在深夜进入这种小巷。

    小白领开口了，“谢先生对吧，应该没错。我的老板想见您，跟您谈笔生意。”

    说的是想，语气却更像是通知。

    谢今朝跌跌撞撞侧身爬起来，倚靠着砖墙，问，“跟我？什么生意？”

    莫名其妙，看他这样子，他老板也不太可能是做皮rou生意的吧……

    花衬衫的威胁犹在耳畔，谢今朝现在听见生意想到的就是卖屁股三个字……

    小白领公式化的笑容保持得极好：“确认您是谢先生就好了，生意还是等老板亲自来谈。我们走吧。”

    话落，巷口就有两个身高极有压迫感的大汉冲谢今朝过来，小白领做了个请的手势。

    ……

    无所谓了，他一无所有。

    谢今朝带着一身泥，坐进自己完全估不出价格的车里。

    耳边因为痛而一直持续着嗡鸣，谢今朝轻轻合眼，不提问，安静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