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 (第1/1页)

    江雀推开屋门走进屋内，正欲点燃蜡烛，忽然顿住。

    屋内，有另一个人的呼吸。

    他眼中一冷，屏气握紧手中的剑，看向呼吸声所在之处——在他的床上，被子微微隆起，看来有人躲在里面。

    是谁？藏在那里有什么目的？

    他轻手轻脚地靠近床，将剑横在胸前，只待那人一出来，随时都可将剑拔出。

    被中藏着的人听外面久久没有动静，便掀开被子。不料刚露出头，就听见“铮”地一声，随即脖子传来冰冷的触感。

    “雀……雀哥哥……”

    是熟悉的声音，话语中打着颤，想是害怕到了极点。

    “……绿倚？”江雀迟疑地将剑收回鞘中，“你为何在我……床上？”

    江雀转身吹起火折子，想要点燃蜡烛。床上一阵响动，是绿倚匆匆忙忙跑下床，她突然从背后抱住江雀，将脸埋在江雀背后，江雀听见她闷闷的声音：

    “别点蜡烛，好吗。”

    绿倚抱的很紧，手指不安地捏紧他胸前的布料。

    江雀感到背后传来柔软的触感，是独属于女子的玲珑曲线。突如其来的触碰叫他身子一僵，转头看见大片白皙肌肤，忙将火折子熄灭，视线像被烫一般移向别处。

    难怪今日师父突然问起他年龄，还同他提起绿倚。

    原来……是这般用意……

    背上衣物缓缓洇开一小片水渍，有些发凉。

    绿倚在哭。

    屋内重新进入黑暗，起初是无声的流泪，随后变成小声的啜泣。

    江雀叹了一口气，“是师父让你来的吧。”

    绿倚吸了吸鼻子，轻轻地嗯了一声，还带着未褪去的哭腔。

    “别哭了，你先把我松开。穿上衣服便回去吧。”

    绿倚微怔，哽咽道：“可是公子让我服侍你……而且……也没有别的衣服了……”话音渐弱，隐于夜色。

    江雀小心地将她环抱他的手松开放下，却并未转身直视绿倚。“这种事，要和喜欢的人做。”

    江雀想到常做的那个梦，心里暗道，这种事他只想和师父做。

    绿倚局促地捏住他一小片衣角，咬了咬下唇，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我……第一次……我只是太害怕了……”随即又像是在证明什么似的，大声说道：“雀哥哥，我是喜欢你的！”

    “但是你在哭，不是吗？”江雀柔声说道，“师父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说清楚的。”

    “公子……他说无方谷不养没用的人，绿倚今天要是回去了，以后就再也不能留在这里了……我……我不害怕了，是雀哥哥的话，我愿意的。”比起这种事情，离开无方谷更令她害怕。

    江雀将身上披风解下，闭眼转身凭着感觉把绿倚裹紧，系好带子方才睁眼。随后将蜡烛点燃，替女孩试去脸上泪痕。

    “我只拿你当meimei。既然师父不让你夜间回去，今夜便留宿于此吧。不过放心，我睡地上。”

    黑暗席卷而来，将人吞没。

    夜静悄悄的，屋内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上。

    女孩已恢复平静，她侧身凝视地上黑暗中江雀背对她看不太分明的轮廓，不知道在想什么。

    翌日，紫竹林内。

    江雀今日出招格外用力，一招一式仿佛带着一丝情绪。

    林衔月将他神态尽收眼底，到江雀折断了第五根竹剑时，开口道：“你的心乱了。”

    江雀砍下一节竹子，埋头削剑。

    “师父，昨夜为何让绿倚去我屋内。”

    “你如今十六，正是少年血气方刚之时，也该经人事了。你与绿倚自小一同长大，她时常围着你转，想来是正合适，年纪稍长些成亲也……”

    “师父，绿倚于我只是meimei。”江雀再也听不下去，没等林衔月说完便打断他。

    因为我只喜欢师父，只想和师父成亲。江雀在心中默默补充道。脑海情不自禁出现师父穿着红色喜服的样子，一定很美。如果有朝一日，能和师父成亲，他一定会举办一个盛大的婚礼，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是他的妻。

    但是，这些只不过是他的妄念，也许以后师父会有喜欢的女子，而他只能远远看着他和别的女人拜堂成亲……

    江雀手中动作微顿，轻飘飘随意道：“我不喜欢女子。”

    林衔月勾起唇角，“不喜欢女子？莫非喜欢男子不成？”

    “师父如何以为？男子喜欢男子，是有违伦常之事吗？”江雀避开问题不答，只反问林衔月。他太想知道师父的看法了，只要听他亲口说出一句恶心，他就会将所有的心思都深埋，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

    江雀装作不经意随口一问的样子，但他紧握刀柄微颤的手出卖了他的紧张和在意。他不敢看林衔月，担心被看出心中所想，只一个劲地埋头削竹子。

    风吹动竹叶，沙沙作响。

    没有得到回应，江雀的心一路跌到谷底，毕竟自古阴阳相合，男女相爱才是天经地义，龙阳断袖不容于世，师父没说一句恶心拂袖离开已是极好。

    从未觉得时间这么漫长，明明只瞬息，江雀脑中已过了百千思绪，他正欲启唇，却听见师父说道：

    “男子又如何，女子又如何？行分桃断袖之事的也大有人在。喜欢便是喜欢了，有何区别。”

    江雀错愕，抬起头直愣愣看着林衔月。他没有想过，师父会说这样的话。本欲深藏的念想在心中翻滚如浪潮，掀起一丝又一丝的酸麻。江雀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心底升起，想要冲出喉咙，一股脑地塞在喉口，什么话也说不出。

    突如其来的痛将江雀从内心涌动的情绪中拉出，他发出一声痛呼。原来不知不觉忘记手中动作，低头一看，手被刀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汩汩流出。江雀楞楞地看着手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不知所措。

    一阵风微抚过脸颊，是师父蹲了下来，近距离才得以看见用银线绣着暗纹的袍子被压出褶皱。离得这般近，江雀能闻见他脖颈间的阵阵幽香，偶有带着温热的呼吸落在皮肤上，让他有些恍惚。

    他不知目光该落在何处了，只盯着师父纤长的睫毛，发现他眼角有一颗浅红的小痣。他笑起来时眼角会勾起，小痣红艳艳的，流露出一丝勾人的媚。但他很少会这样笑。

    心中那发痒发酸的感觉又升起翻腾，跳动的心脏像是要冲破胸膛，连带着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想就这样把他拉下来，落入他怀中，用舌在这颗小痣上来回描绘舔弄，让它的颜色更加红艳些。

    林衔月从袖中掏出药给江雀止了血，拿自己的帕子包扎了伤口，他的帕子同他平日衣着一般素净，单角落里绣了一个月字。

    血蹭在素白的帕子上，像是雪中落了红梅，林衔月打了一个精巧的结。正欲站起，却被徒弟拉住，他就这样微俯身看着自己的徒弟。

    徒弟仰着脸，眼睛亮亮的，他的眼睛看起来是这个年纪的少年所拥有的清澈，仿佛一汪一眼便能见到底的泉水，让人轻易看穿心思。

    “师父，我……我不喜欢女子，”原来是继续之前的话题，“我喜欢男子。”

    林衔月看着他的眼睛，笑了笑，那颗浅红的小痣随眼角被勾起，“原是如此，是我思虑不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