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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也希望你回想起能够欢笑的事。 人降生到世间已经是啼哭而来,为何不含笑而去? 贾诩离席去寻郭嘉,他循着气息,在城外一个荒败的庙宇中找到了他。 苍芜夜色中,那座庙散发着幽幽的烛光,门窗尽破,碎叶一般的窗纸在风中徐徐摇动。 每次去寻他,都是在极热闹繁华的酒楼里,这里没有美酒和美人,郭嘉怎么会来了这个地方…? 郭嘉身穿缌麻,通身雪白,头上又系了白色首絰,连耳坠也没有戴着,他跪在只剩半身的神像面前,面前点着两支蜡烛,地上放了火盆,纸钱,纸元宝。 两支蜡烛之间,有一个背对着郭嘉的牌位。 贾诩看惯他穿红着绿,还从未见过郭嘉不加修饰,洗净尘埃。 “奉孝,今日除夕,你来这里祭奠谁?” 郭嘉早有预料似的,回头看着他,唇边又泛起春水般的微笑:“文和总算来了,我好想你啊。” “…” 贾诩听着也恍惚,郭嘉一句话,就弥合了十几日的疏冷,冬去春来。 和郭嘉相处的这些日子,贾诩已分辨不出他话语的真假,你若当成是真的,他又会来伤你的心,你若当成是假的,你先伤自己的心。 “我在祭奠亡友。”郭嘉说着,拿起一只简陋的纸元宝,丢入火盆。 “亡友…”贾诩走到他身旁跪坐,偷眼看他衣服穿得厚不厚,还好,穿了棉衣。 “好友很可怜的,少年早慧,才华绝世,想在乱世中有自己的一番作为,只可惜去得太早了。” 郭嘉的声音很轻,贾诩听见火盆里火烧纸皮发出的声响。 火蛇舔食着纸钱,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带去另一个世界。 焰光照在郭嘉的脸上,勾勒出一个无奈的苦笑,转瞬即逝。 焰光照在贾诩的脸上,丝毫不曾动摇那张脸上的沉静,如同中天月轮。 贾诩望着那盆纸扎:“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刍狗…”郭嘉笑道:“刍狗还有燃烧祭奠之用,刍狗有什么不好?” 贾诩也笑了,看向那只剩下半身的狼狈神像:“有时候我也疑惑,是不是真有一个天。” “我这个好友年纪虽轻,却已经订了亲,结果新娘还未过门,成了望门寡。”郭嘉继续烧着纸钱。 “在我见过的数百个这样的事件中,有一大半的寡妇或鳏夫改嫁再娶了。” 郭嘉望着贾诩:“虽然是父母媒人订下的婚约,但他们两人都是真心喜欢对方,那个姑娘得知好友死讯,哭得眼睛都快瞎了。” “她总是哭着说,丈夫狠心,连一点念想都没留给她。” “后来呢?”贾诩问。 郭嘉垂首,摇头不语。 贾诩想,那姑娘或许是病逝或殉情了。 “…节哀顺变。”贾诩拍拍郭嘉的背。 “后面我也不知道了,因为这故事是我编的。” 郭嘉抬头看向贾诩,眉眼间又露出了贾诩最熟悉的那种戏谑的笑容,看起来已经忍笑良久。 贾诩深吸一口气,强忍住不把郭嘉狠狠按进火盆里的冲动。 “刚才文和听得好认真呀…”郭嘉说。 “从哪里开始的。”贾诩的声音可以结冰。 “嗯?” “从哪里开始是假的?” 郭嘉先站了起来,躲开贾诩几米远,几乎贴着墙壁。 在贾诩疑惑的目光中,郭嘉鞠躬道:“从你一进门开始,啊,那句想你是真的,除了那句。” 贾诩快步如风,伸手拿过桌案上的牌位,转过来一看,只见牌位上写着四个墨字——郭嘉之位。 贾诩已经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惊愕,把牌位怼到郭嘉面前:“?” “…前几天做了个梦,说今天阴间银市的行情很好,就想提前给自己烧点纸钱,到了下面也好有的花用嘛。”郭嘉说得煞有其事。 呼啦一声,牌位飞了出去,又啪地一声摔在墙上碎成几片。 “郭奉孝你是不是有病?!”红眸目眦欲裂。 “文和…你要理解我呀,虽然我死了之后文若肯定会给我烧纸,但是但是,他肯定不许我在阴间又花天酒地的,我也得有自己的私房钱!” “我现在就送你下去!” “啊啊啊啊文和冷静啊!” 贾诩把郭嘉按在地上,又嫌地上冰凉,翻滚到有草堆的地方。 拉扯厮打中,不知怎的,逐渐演变成了另一种打架,郭嘉一吻贾诩,贾诩就会呆楞住,趁这个机会能扭转局势,再多亲几下。 贾诩也不知道人在打架的时候还能用亲吻攻击对方,经过温泉那夜,他身上的敏感之处郭嘉也尽数了然,竟然落了下风。 贾诩也不知道人在穿着丧服的时候还能有兴致亲昵,太怪了,真是活见了鬼了。 “不许脱衣服!”贾诩按住郭嘉的手,横眉立目:“大冬天你不要命我还要!” 郭嘉伏在他身上笑:“听见文和说还要了,走,打道回府~” 结果,又和郭嘉昏天黑地了一场。 在绣了桃花的被子里,桃花湿润地绽放,从被芯里透出它的艳色。 眼泪和汗水混在一处,眼睛有些酸痛。 蛇是不会流眼泪的,但是人会,贾诩知道自己流泪,但并不知道这眼泪的起因,找不到它的源头。 只能说,它和郭嘉有关。 郭嘉吻过的肌肤像是形成了新的鳞片,guntang,一长出就在渴求着更多的爱抚。 双唇辗转于心口的时候,贾诩想要把那颗狂跳的心脏剖出来,心脉血rou瓣膜都袒露于他的眼前,让他如同吞吃心脏那般去吻咬。 也想要钻进他的胸膛里,亲自去吻他的心。 黑暗而隐秘纠缠中,隐约听见外面的更鼓响,子时到了。 和郭嘉在一起,时间就像喝醉了酒,忽快忽慢,慢的时候好像两个人凝在琥珀里,一切笼罩在淡金色的软胶中,一切都被放大、扩散、恍然如梦,快的时候又如白驹过隙,一眨眼就过去了。 过后,贾诩和郭嘉靠在床头,郭嘉又拿过烟管,说些有的没的闲话。 “我也有过几个很要好的朋友,”贾诩说:“但现在,我甚至不记得他们的模样了,时间实在过去太久了…” 郭嘉望着他。 “试着留下过一些物件,像是它们的蛇蜕,可是在战乱的时候遗失了。” “秦灭六国,楚汉之争,七国之乱……”贾诩一一细数:“战祸来临的时候,我只能落荒而逃。” “结果,什么也没有抓住,他们…已经没有痕迹留在这世间了。” “奉孝,妖和人一样害怕孤独,害怕失去痕迹,我是这样想的。” 郭嘉端详着贾诩,眼睛明亮如星:“那么我死之后,就能活在文和的心里了吗?” 昙花花瓣又散开缕缕烟华,与月色交织晕染。 “身体虽然亡故,神魂却葬在文和的心里,然后在那里再次死去,消散…听上去真是风情月意啊。” “绝对不会。”贾诩别过头。 “给我留一块坟冢吧,最靠近心尖的那块,这是心头rou应有的待遇。” “想也别想。” “别太冷酷了文和…” “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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