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星辰无移 (第1/2页)

    第一百六十四章星辰无移

    荣世祯一惊，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胸口，双手反握住高应麟的臂膀，揉得他龙袍广袖哔哔剥剥作响，说道：“这……这可是天大的恩宠……”

    高应麟凝眸望着荣世祯，说道：“再大的恩宠，与你的作为比起来都不值什么。若是你配不得，更有谁能？”

    荣世祯又是高兴又是受宠若惊，说道：“可我也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功劳啊，我做的一切都是分所应当。”

    高应麟淡淡一笑，说道：“普天下也只有你自己这么想。”清冷双目中流露出眷怜之色，伸手用指节轻轻拂过荣世祯的脸颊。

    荣世祯一路风霜赶来，露在外面的肌肤触手冰冷。高应麟便执着他的手道：“你身上好冷，坐下来说话罢。”

    荣世祯笑道：“那北风吹得我人都木了，自己已觉不出什么冷热，谢皇上赐座。”当下与高应麟手拉手坐在熏笼旁。

    宫人进来添了一把素香，又奉上了各色茶点果品，便即退下。暖香袭人，满室如春。

    高应麟感到他的手渐有暖意，转头便欲提笔，说道：“我这就亲手拟旨赐姓。”

    荣世祯忙拉着他的袖子，劝道：“有你这份心意就够了，我知道朝中滇派与京派党争不断，你这一旨下去，不免把云南一派推上风口浪尖。朝局为重，何苦为我多生口舌？”

    高应麟语气四平八稳，说道：“你不必挂虑。若是别的事，有些小人难免会兴风作浪。但我要赐姓给你，朝中绝不会有人反驳。”

    荣世祯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高应麟将毛笔搁下，说道：“你若不信，等到明日议事，我再当众宣诏。我就与你打这个赌，绝没有人敢出来反对。”

    荣世祯听他说得笃定，心中甚是喜欢，笑道：“皇上什么时候学会跟人打赌了？是哪个教坏了你？”

    高应麟笑了笑，说道：“你不敢与我赌吗？”

    荣世祯说道：“有什么不敢？你只管说赌什么。”

    高应麟想了想，说道：“先欠着，等我想到了再与你提。”

    荣世祯笑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我输定了似的。要是我赢了，我可已经想好让你做什么了。”

    高应麟微笑道：“可惜要叫你落空了。”

    荣世祯被这莫大荣耀砸得晕乎乎的，心中激动，起身谢道：“不管成与不成，我都领了这份情了。先父在天上有灵，一定倍感荣耀。”

    高应麟伸手将他从地上扶起，说道：“世祯，你我二人独处之时，还跟从前一样，你不必动不动站起坐下。”

    荣世祯笑着仰面道：“你对我这样好，我真怕我以后肆无忌惮，失了规矩。”

    高应麟垂着眼睫望着他，低声道：“要是连你都跟我守规矩，我就真是独夫了。”

    荣世祯心中一荡，复又坐下，想了一会儿，又沉声道：“四哥哥，你也知我不是那贪恋权位之人。太皇太后提倡撤藩，实是天下大势所趋，但云南地广人多，撤藩绝非易事。我想，怎么着也要以数代人的心血才智，缓缓更易交接。不是我荣家不愿放权，只盼你体会这中间的难处。”

    高应麟静听他说完，答道：“你的顾虑，我都明白。你在关中打仗的时候，滇境政务常常由我决断。莫说那城池村镇的盐铁茶油种种民生，就说那些烟瘴雨林、花谷雪岭，每天就不知生出多少奇事异案。云南的汉人又比异族少，施政起来更是比别处不同。”

    荣世祯微笑道：“你是全天下的主子，还怕管一个云南么？”

    高应麟薄唇微勾，自嘲地笑了笑，说道：“别说云南了。有时候，我这皇帝想推行些利国利民的新政，朝中就有许多现成的体统规矩来掣我的肘。如今方知，因循守旧最是省力，破旧立新却是寸步难行。”

    荣世祯说道：“我也听说你在朝中处政不易。我先师孙老曾问我要不要回云南，我想，我回来也派不上用场，所以就留在前线了。你别怪我避事。”

    高应麟说道：“我若是要你回来，自己就对你直说了，又何必等别人请你？朝中之事，有我一人cao心足矣。”

    荣世祯望着他那层皑皑白发，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高应麟伸手覆住荣世祯的手，问道：“怎么忽然不欢喜了？”

    荣世祯低下头去，望着高应麟那冰肌玉骨的手背，低声道：“四哥哥，我在外面打仗这些日子……有多少次，我都不知道是对是错，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下去。若不是想着还有一个你，我万万撑不到今日。”

    高应麟垂首看着荣世祯，默默半晌，低声道：“若没有你，我早不知该怎么办了。”

    荣世祯笑着抬起脸来，说道：“你说话的口气跟从前不大一样了。说起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们都分开多少个三日了？我该换一双眼睛来看你了。”

    高应麟说道：“怎么你现在这双眼睛不想瞧我了？”

    荣世祯哈哈一笑，高应麟也微微一笑，又问道：“你跟火狮子还合得来吗？”

    荣世祯笑道：“我说这话恐你听了又不痛快，火狮子原不是坏人。虽有一时疑忌，但我与他好好讲道理，他总是能回过心意。我与他约好了二月就回去，前线离不开我。”

    高应麟眉心微蹙，说道：“这么急？可是想赶着京城天花疫病这当口？”

    荣世祯点点头，说道：“前线军情瞬息万变，我不想拖延时日，节外生枝。”

    高应麟说道：“你自己千万小心。我命御医拟几味预防天花的方子，你就带到军中去。来日打下京城，亦可依法授予百姓。”

    荣世祯说道：“这次天花发得好不厉害，连萧在雍都束手无策了，我军中人人都说他不该窃据国器，以至触犯天怒。”

    高应麟淡淡道：“那怎么不报应在他自己身上呢？”

    荣世祯无言可对，轻轻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