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人 (第2/2页)

县丞一事不好办？”

    他嘴角含着笑，直直地瞧着陈子惠所看的窗外的方向。

    “好办，还在我计划中。”

    陈子惠回过神来，起身，拿起桌子上的一碗茶，灌了一口，平复一下自己躁动的心情。

    “这茶是凉的，你怎的抓起来就喝？”

    陈子惠向来是一个谨慎的人，往常喝茶，拿起杯子来，做的第一件事是看茶可是热的，若是凉了，马上叫人添上热水。

    这是他头一次起身拿茶碗，看都不看，一口灌下去，未有先例。

    小丫鬟忙提着茶壶，续上了热水，陈子惠挥一挥手，屋里的下人退了个干净。

    茶水正温，他并不渴，抿了一口，便将话题转到了局势上。

    他抚了抚袖口的梅花图案：“你想怎么处置楚王？你想怎么办，便怎么办。”

    陈子惠眉目含笑，满不在乎地说着，仿佛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那楚王是当今皇帝的同母胞弟，在朝堂上的威望甚高，因皇帝的嫡长子智力有障碍，又因楚王曾过继给大宗为养子，立楚王为储君的呼声甚高。

    这也是一个手腕狠辣的人，到了陈子惠口中便是这般，今天的陈子惠反常得很。

    “我？”

    韩德元犹豫了，陈子惠端起茶碗，轻轻吹了一口：“那便照我想的吧，这回彻底拉胯他，扶太子上位，他不单单是想排挤我们来夺位，不还要勾结匈奴，不惜扰乱中原吗？”

    陈子惠的目光一瞬间变得阴沉，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上辈子，匈奴人带兵抄山路，绕过北部的关口，直接包围晋阳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她得了病，本来不是重病，可城里断粮断水，更别提找药材找郎中了，拖啊拖啊，最后生生把人熬没了，不是病死的，是被耗死的。

    他都不敢想象，最后的时刻，她是怎么度过的，饥寒交迫，又是重病。

    那可是他想捧在手心里，不舍得让她受一点儿伤的姑娘啊！

    听邻里街坊的人提起，最后的时刻，她断断续续地吐出一段话。

    她说，这辈子看不到他荡平天下了，若有来生，宁为盛世犬，不做乱世人。

    他带着军队入了城，卸下了厚重的铠甲，抱着她的灵位，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埋着她尸首的乱葬岗。

    大雪纷纷扬扬，放眼望去皆是白，无穷无尽的白。

    她的尸骨未寒，被敌人拖着，他晚回来半天，晚了半天，便是人鬼殊途。

    他搂着尸体，抚过她乌黑的长发，哭得撕心裂肺。

    怎么又要做盛世犬了，不是说好了，几辈子轮回都忘不了我吗？

    你是盛世犬，那我又是什么？

    下辈子，做了乱世人也怕，有我在，我会护你周全，还天下太平。

    楚王居然敢打联合匈奴的主意，不是找死吗？

    他的眼中盈着泪光。

    “你怎的了？”

    “想起来以前在书上看到的乱世景象，十户九空，白骨累累，楚王这么做，与民心相悖。”

    “是，但你也不要低估了楚王的实力，莫要冲动，你呀，还是年轻，我不大放心啊。”

    原先陈子惠稳重，一步步走得稳稳当当，韩德元不担心，只觉得他不像这个年龄的人，今日一表现出张狂之气，他忧心起来，怕陈子惠有着年轻人的莽撞，坏了大局。

    陈子惠却不在意，上辈子，他也活了三十多岁，荡平天下，统一中原，有他在，匈奴不敢越过阴山一步，六夷皆服。

    那还是一百多年前，论起辈分，他都不知道比楚王大了多少，区区楚王，他何曾放在眼里过。

    在韩德元面前，他不想暴露太多，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恢复寻常的语气：“是，方才我莽撞了，忆起之前的事，心下实在愤懑不平。”

    之前的事情？韩德元一愣，他想起了这个孩子的身世，沉默了。

    若不是经历了那些事，这般年纪，他明明是个张狂肆意、鲜衣怒马的少年，怎会显得这般老成持重。

    他叹了口气。

    陈子惠心里一团乱麻，韩德元也看出来了，坐了不多时，连碗里的茶都没有喝完，陈子惠便起身告辞了。

    因天色晚了，韩德元叫来院中的小厮，让陈子惠选几个，跟他回去。

    陈子惠眼神一扫，认出几个常跟在韩昭昭身边的。

    卫国不是那么讲究男女大防的地方，韩昭昭虽是女子，与小厮们的接触也不算少，她的情况，他们应该也有所察觉。

    他似乎只是随手点了两个人跟了他走。

    路过院中的时候，他往远处瞟，看到了韩昭昭的屋中从帘幕透出来的亮光，捂得严严实实，生怕他看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