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雪夜 (第1/1页)

    A市飘雪了，不同于往年这时节鹅毛似的雪片，雪是细细碎碎的，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施力碾过，才终于散落下来。

    空旷的马路上几辆黑色轿车疾驰而过，路边微小的雪粒被卷起，很快消散在凛冽寒风中。

    车内安静压抑，小五开车，副驾上的秦越第二次朝后面小心看去。

    那人从来都是清醒冷静，喜怒不形于色，仿佛生来就是合格的上位者。秦越和他从小一起长大，自认是比他的父母兄弟还要更了解他。

    但凡事总有例外。

    他早就知道这男孩对于周仲予来说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以前他摸不准这段关系，今晚他明白了。

    即使是两人年少的时候，秦越也极少看到过对方那样明显的情绪外露。

    半小时前他们赶到酒店房间，及时救下了男孩，可那孩子当时的样子实在吓人，身体上全是血痕，连齿缝都在出血。秦越从没见过周仲予那副样子，整个人像是瞬间失了血色，全身都在剧烈发抖。

    地上散落着几支空了的针剂，秦越注意到里面残留的紫色液体——是黑市上近来出现的一种新型肌rou松弛剂，药效极强，对于身体损伤也更大。

    很显然，体表的伤害不是最糟的。上月会所里没防备，那被下了药的MB没有被及时发现得到治疗，身体就此落下了残疾。

    “阿予……”秦越皱眉出声，他想宽慰几句，一旁的小五伸手按了一下他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头。

    秦越叹了口气，默默回身在大脑里继续梳理治疗流程。

    由于用量大药性猛，林深被救下时身体已处于极亢奋的情欲状态，但意识却同时陷入半昏迷的幻觉。

    体表的创口在酒店已经做了应急处理，体内及时灌肠清洗残留药物，秦越还为他注射了缓释类药剂……但真正的治疗还没有开始，对于这样实验性的治疗方案，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缓释类的药剂会有副作用，所以并没有用量太多。

    车程过半，林深慢慢从昏沉中醒来。

    自从被用了那种东西，大脑便陷入了一种不清醒的模糊，他有些分不清真实还是幻觉。

    身体上刀割一样的刺痛让大脑恢复了一丝清明，可体内那种折磨人的瘙痒却随着时间，在血液中逐渐弥漫开来。

    视线范围内是男人冷峻的下颌，林深动了一下，发觉自己被对方裹得很紧。

    衣服是先生的，林深被熟悉安心的味道完全包裹，他贪恋般轻嗅着，可是慢慢的，心脏却越来越难过。

    他变得这样狼狈又丑陋了。

    身体里被强压下去的燥热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像是一种无耻的提醒。林深有种被割裂的难受，他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可能真的会死掉吧。

    车内昏暗，林深看不够似的执拗地睁大眼睛，他想牢牢记住对方的样子。

    男人看上去有点疲惫，林深想，自己好像又给他添麻烦了。

    “先生。”

    声音很轻，却极轻易地将周仲予从强烈的自责与挫败中剥离出来，指尖倏地一松，他低下头，对上那双潮湿的眼睛。

    “先生。”

    心脏钝痛了一下，周仲予慢慢伸手，想要摸一摸男孩汗湿的脑袋。

    类似往衣服里藏匿的动作被捕捉，手掌在空气中停留了一秒，还是轻轻落了上去。

    温暖，潮热。

    男孩醒了。

    一路上，周仲予不敢合眼，只要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那件被丢在房间地毯上的毛衣。沾了血的白色，一瞬间他所有的暴虐与愤怒都被浇了彻底。

    他后怕。

    他一直按着男孩手腕，他需要感受到这里的跳动才能心安。

    “是不是难受？”

    即使今晚经受了一些苦难，但这双眼睛还是很漂亮，看向他时很乖。睫毛轻轻抖了一下，男孩说只有一点难受。

    “想抱。”

    像是什么要求都会被满足，周仲予将林深小心扶起来，又用抱孩子的姿势将他抱进怀里。

    动作中，大衣滑落了一点，周仲予将衣服往上提了提，手指却不小心触到了覆在男孩伤口处的纱布。

    指尖神经质地蜷缩，手腕又开始发抖。这具身体伤痕累累，与之贴合的心脏也被烙下了相同的苦痛痕迹。

    “先生……”

    林深把脑袋埋进周仲予颈侧，但还不够，痛苦在此刻显得微不足道，他继续一点一点环住了男人的脖子，更紧密地与对方相贴。

    好像只要被先生抱着，其他的就都没有关系。

    怀里的这具身体软绵脆弱，随着时间流逝，再次起了高热，周仲予抱着揪心，可他现在却什么都做不了。

    “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耳边的声音很薄，像是脆弱又不确定。

    周仲予胸腔酸涩，他侧头，嘴唇碰了男孩的耳朵。

    “是。”

    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男孩小动物似的蹭了蹭主人的脖颈。

    “终于可以回家啦……”

    声音太轻了，像是只是说给自己听的话。

    小孩安静地趴着呼吸，周仲予也陪着他，可渐渐的，领口浸了越来越多的湿意。

    在得到确定答案的瞬间，眼睛就流了出来。林深太害怕了，积累了整晚的情绪已经压抑了太久。

    潮湿没有声音。

    他极力咬牙，却终于浑身颤抖着，越来越克制不住这种无边无际像是要把自己吞没的难过。

    “你怎么、怎么才来接我……”

    悔意铺天盖地像是凌迟，周仲予在任何人都看不见的地方红了眼眶。

    “我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