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过渡 (第2/2页)

变成了个枯树杆子。我知道后心痛得很。那棵树长得好看，我总觉得是棵庇佑咱们的吉物，生怕咱们冷家的气运随着这棵树就没了。前段时间，管家给你二哥扫墓回来，和我说，那棵枯树旁竟然冒出了新的树芽，我这才安下心来。我们的家族，就像这棵树。没有人能长生不老，只有一代又一代的延续，冷家才能屹立不倒。”

    冷老爷子越说越激动，动情处已经面露伤感，道：“我病着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梦到了列祖列宗，他们让我跪在前面，让我向他们解释我究竟造了什么孽，为何到我这一代，子嗣如此稀少。我不知怎么应，急得满头汗。祖宗们见我没法回答，揪着我的衣领非要拉我去阎罗殿，找阎王判我这个人不孝之罪，我……”

    冷文昌被冷老爷子这套封建迷信的话说得有点不耐烦，他打断冷老爷子：“父亲怎么能说自己子嗣单薄呢？您最近不是刚得了一个儿子？”

    小儿子的一句话，让冷老爷子脸色铁青，他挣扎地坐起来，像是要扑过来揍冷文昌一顿。他牙咬着咯吱咯吱响，最终爆发出来：“我说了多少遍，少提那个女人的事，要不是你这个逆子通风报信，让她得了风跑回了吕家，我见了她，定一纸休书出一口恶气！”

    冷文昌想自己那位母亲给老爷子戴了这么一顶长达二十年的绿帽子，不仅把冷家搅个天翻地覆，还让老爷子差点把命折在这件事上，结果到头来，老爷子能想到出恶气的方法不过是写一张废纸？说来说去，还不是不想和吕家撕破脸。

    自己因为联姻受尽了窝囊气，如今又想让自己的儿子与别的家族联姻。冷文昌想到这里不禁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

    冷老爷子见小儿子的表情，已经把对方心中所想猜到了个大概，心中的气更盛。如果是年轻的时候，他一定要把眼前能够到的东西都砸一遍，可现在的他只是用手用力拍了下椅子扶手，奈何病恹恹的身子没力气，拍也拍不响，发出的啪啪的声怎么听怎么窝囊。加上他自己也知道刚刚那句话实在是在儿子面前逞强，还白白让对方看了笑话，他顿时没了气势，悻悻地倒回椅背上，许久后轻声叹了句：“儿啊，我老了。”

    冷文昌看过来，冷明钦盯着冷文昌那一双眼，想起前几天的半夜。他从睡梦中醒来，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人坐在病床前，借着窗外投进来的光，那五官的轮廓像极了他曾经喜欢过的一个，他哆哆嗦嗦地扶着栏杆坐起，冷文昌被惊醒后的一声“父亲”，让他恍然：不是她。随后又忍不住感叹：两个人的儿子都这么大了。

    冷明钦这一生算得上风流，遇到过很多像冷文昌母亲那样女人——美丽却卑微，像如米小的苔花。他像是匆匆的旅人，短暂地为她们停留，然后在之后的旅途中将她们遗忘。但冷文昌的母亲是不同的。他们因为冷文昌的存在，相遇时的悸动与喜悦，被一遍遍从记忆的灰尘里掘出，变得不朽。

    冷明钦突然很想和冷文昌说说那个女人，说说他们的相遇，以及那段可以称之为“爱情”的感情。他刚要开口，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闪进了他的视线里——是王福。

    王福算是冷家的老人。跟着冷文昌搬出去前，一直生活在冷家本宅。来本家，就和回自己家一样。可此时的他站在院子的角落，望着冷文昌的背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对上冷老爷子的眼神，他回了一个尴尬的笑，随后迅速躲到旁边的假山石后面，过了一会儿，又鬼头鬼脑地探出头来往这边看。

    冷老爷子叹了一口气，王福很少这样，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和那个孩子有关。

    拦是拦不住的。冷明钦一边劝自己，一边提醒冷文昌：“王福来了。你去看看吧。是不是秦家又有什么事了。”

    果然，王福一见到冷文昌，也不顾冷老爷子一个劲儿投过来的目光，急急地说：“少爷，一盼少爷跑了，怎么办？”

    冷文昌好像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平静地问：“几天了？”

    “一周了……”冷文昌越这样，王福越慌张，他找补似地补充道，“我不是故意瞒着您…我是想自己先找找…找找看……可是把赤潭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人……我想着过来问问您，要不要去秦家村一趟。”

    “不用。”冷文昌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他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