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伤后应激感官紊乱 (第2/2页)

进了水里，而是我变成了一滩烂泥。

    “没事，没事。杜蓝锡，感受我的信息素。呼吸。跟着我的引导，呼气，吸气，呼气……”

    他的声音通感成了阳光。他的触碰通感成了气味。他的拥抱通感成了劫后余生的喜悦。即便我现在已经不能看也不能听了。我熟悉这状态。创伤后应激障碍。对哨兵更致命的是创伤后应激感官紊乱。最严重的时候我不能自主呼吸，更别说我的意识水平。我做过植物人。我对这一切都觉得很抱歉。我无法控制。詹立枢。

    詹立枢沉默着用医疗仪扫遍杜蓝锡全身，确认没有严重的器官或是大脑损伤，才解开他的安全带。杜蓝锡跌进詹立枢怀里。詹立枢与救援人员将杜蓝锡抬出来，将杜蓝锡放上悬浮担架，一路上詹立枢都陪他。在现场詹立枢说了很多话，做了很多事。但救出杜蓝锡之后，他丢下了这烂摊子。他必须陪着他的哨兵。他亲手为杜蓝锡戴上了屏蔽所有五感信息的颈环。

    幸好詹立枢还没上手术台。此时此刻什么人造器官压根不重要。

    救护车一路将杜蓝锡带回了詹家的医院。詹欢津在医院门口已被围追堵截，因为杜蓝锡不该送往詹家的私人医院，这种公共事故，又是登记的现役哨兵，应该去塔才对。詹立枢只是与詹欢津交换了眼神，硬生生带着担架进了医院私人通道。

    没有人知道这场事故发生的原因。只知道事故发生的结果是，乘客加机组共五百三十四人，死亡十八人，失踪二十二人，重伤三十四人，轻伤四百六十人。

    杜蓝锡算是轻伤。从器质角度来说。

    可杜蓝锡的精神状态已经差到快要就地化灰。领主说，阿波美丽的翅膀剥落了下来，只剩虫体在奄奄一息地蠕动。领主心碎到完全不能离开他的蝴蝶。他说阿波好像快死了一样。詹立枢双手撑着额头，做事从来只靠自己的詹立枢，这一刻也很想找个神明或是什么信仰来求一求。因为阿波在领主的眼前活生生退化回了虫卵。精神体是主人精神状态的直观体现。杜蓝锡出现了严重的精神问题。有种剧烈的痛苦逼迫着杜蓝锡退回到精神体的原初状态，阿波甚至差点就死了。原来虫卵这么小。和领主这样的庞然大物相比。

    詹立枢知道这是杜蓝锡极致的应激状态。飞船事故直接让他重回了父母兄姐遭难的痛苦状态。金鸣舰队湮灭事件的卷宗，没有几个人完整地读过，没有这个权限。詹立枢现在不论如何也想搞到这些资料，就算去求詹欢津或者他的上司都无所谓。

    说实话，这也是詹立枢第一次面对事故而大脑空白。

    他从手术床上坐起时，几乎一分钟不能有所反应。医生举着双手，不知道詹立枢突然怎么了。然后詹立枢跳下手术床，冲出门去，重新换上衣服，匆匆离开维修中心。局部麻醉药都打了，可詹立枢完全顾不上。

    抵达现场，一片狼藉，詹立枢颤抖着手点开光脑，找上了叶应梁、詹欢津和叶璞。全部找了。他现在是暂时停职的大校。这分钟军衔没点鸟用。新闻发酵，比起谈论杜蓝锡的英雄身份，更多人乐意谈论怎么会有机甲能在帝星启动，那机翼放大来，难道是核金武器？开始起底杜蓝锡的身份。杜家制式的机甲，杜家人会从小用到大，而杜蓝锡怎么说也是在帝星读过中央军校的人。很快他的身份就曝光。

    光魔就像倒扣在碗中的虫豸，旁人揭开碗是为了撕下他的翅膀和触须，要看他扭爬挣扎欲死的样子。

    詹立枢有时候都不知道，是他这样玩政治的人比较脏，还是那些犀利看客更脏。总之他出现在现场，参与现场救援，表明自己是机甲驾驶员的爱人。很快詹立枢的新闻也起了底。

    詹立枢是什么时候结的婚？他为什么要和上过军事法庭的家伙结婚？詹立枢那天在匹配中心的笑容画面很快流出去，其实之前就已经小范围传过一波，但讨论度不够，杜蓝锡的身份还没人多说。新闻、信息都是一种手段。詹立枢种的恶因，詹立枢现在收获苦果。光是杜蓝锡当年的新闻还不会有这样大的热度。其实矛头是针对詹立枢。

    不。说不定这整件事都是针对詹立枢，甚至詹家。

    正因为推演到这一步，詹立枢格外痛苦。他抚摸杜蓝锡的颈环，因为颈环的安定作用，杜蓝锡已经入睡了。一旦杜蓝锡醒来，泥浆一样的五感会让他窒息。不，那比溺在泥浆里还恐怖，仿佛是古代往人脸上贴湿纸的刑法，一层一层贴加官。杜蓝锡从来就没有真正好转过，他用了九年把自己脸上的湿纸一张张揭下，怎么詹立枢自诩聪明敏锐却看不见杜蓝锡脸上的湿痕。

    在现场给杜蓝锡戴上颈环前，杜蓝锡曾试着睁开眼睛看詹立枢。他竟然对着詹立枢笑了。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詹立枢双手握着杜蓝锡的左手，杜蓝锡的手仍是热热的，詹立枢举起来，贴在自己冰凉的眉心。脑海里冒出太多怨毒的回击。合拢手心的动作是试图留住那只蝴蝶，也留住这个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