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一回 (第1/1页)

    寅末卯初，晨锺三响，帝起，正衣冠，叩问慈安。

    世人皆道帝王消遥，能从心所yu。

    可他登基三年，可曾享过半刻消遥？

    卯起亥寐，吃的菜肴，面议的朝臣，乃至临幸的妃子，表面上都依自己意思走，实质千丝万缕的C纵，上下关节的G0u通打点，他岂会不知？

    g0ng中的正主，另有其人。

    他不能闻，更不能问。

    数年养下来的习惯，未等贴身内侍请起，他已醒着。扇扇长睫，双目黏糊黏糊蒙着些眼垢，他抬手r0u了r0u。

    g0ng内外皆传说他淡薄，的确，从小到大，他泪不多。

    仅有的，都流尽於江陵，他曾经的封地。

    ***

    太后驾到！

    跪在慈宁g0ng郝sE软毛毯上一刻，这个nV人，他从来得等。

    借先帝重病，下旨封他到江陵那天，他足足跪了大半个时辰。

    盯住平舖毯上的明h蟒袍摆，綉着腾跃碧波猛浪中的东海蛟龙。

    他却神游到江陵的一方碧水，一方青天。

    「北关大捷，闻说大将正回朝？」隔着藕sE纱帐，他迎着二道寒光，直gg的，如估价的贩子盯着来货，掂量他的价值。

    身子再压低一点，背脊受着，总没有短兵相接的偟然。

    「回禀母后，还有三天的路就要入京了。各员赏赐兵部已定下，尚g0ng各司已备好祝捷宴细节...」

    「这个林元生，筹措粮饷有功，竟无半点赏赐加封？」

    明明白白的抬举，怕是她母家的要人...

    可他亦非手无寸铁。

    「参将上奏，此林元生借筹措粮饷之名，纵下劫了几条村，j1Any1N村nV，儿臣昨天已下旨扣押候查。奏章在此，请母后过目。」

    他想像帐後的nV人脸sE由青转白，得意的上扬凤目因怒气竖立到眉高。细不可闻的嚓嚓二声，是扫上蔻丹的长指甲攥住纸张的声音...

    ***

    先帝有三子，皇后所生的太子，德妃所生的二皇子和g0ng婢刘氏所出的自己。

    他动身往江陵的那天，下着鹅毛雪，母亲靠着g0ng墙头遥目相送，颊上是泪是雪，灰蒙蒙的，泪水糊了眼，早已看不清。

    那是母子俩的最後一面。

    母亲的Si讯传来时，江北雪灾，先帝指了他督办赈灾。是谁的主意，不言自明。

    结果，他甚麽灾也赈不成。他斩了二个趁火打劫，上下其手剥削赈灾饷银的知县。心中却明明白白，折了老鹰的爪，没伤着一点皮r0U，老鹰眉也不皱一下。

    雪融回到江陵，g0ng中已发过丧。先帝草草的赏了几句宽慰，又谓雪灾民变未平，责成他留在江陵守丧屯兵，以防民变再起云云...

    诞下他後母亲虽母凭子贵，封了个贵人，往後母子俩却没得父皇多少宠幸。太子和二皇子仗着皇后和德妃外家撑腰，吝於亲近他这个没後台的弟弟。母子居於靠水的小院，每逢中元领着一点额外的赏赐，母亲和g0ng人做些酬神的小点，放过折成小船状的水灯，算是他童年少有的和乐光景。

    他懵了，江陵老林外的陵水，他撒过纸钱，飘不尽的白，是中元水灯，是鹅毛雪，透着母亲的泪，自己的泪。

    不如就此而去...

    他不知自己是怎麽掉下陵水，刚融的雪水是彻骨的寒，直到碎冰在脸上手上割出浅浅的口子，他的血和着陵水流下，他才觉痛。

    他以为自己终将冷Si在陵水，僵直的屍身钉Si他在这片老林，化作无主的水鬼，受着永劫，永远飘不回g0ng中再见母亲一面...

    如果没有那人跳下陵水，捞他上岸，渡他一口热气...

    他是认得他的，江北的一个把总，民变时护了他几次，见他骁勇，又识字伶俐，便调到自己跟前。

    逆着光看着他有棱有角的面，隔着寒水Sh透的贴里焐在他身上的热气...他舍不得去了...

    ***

    他和他消遥了一年，在江陵。

    他不懂诗，自己写得也平平，可他就Ai听他谂，随侍在侧，听的是这个人，不是诗。

    他们小心掖着，忍隐而按耐，只有在月满之时，借赏月之名，偷偷m0到老林，做夫妻的事。

    他幻想着偷偷m0m0和他消遥一辈子，皇后要给他立江陵王妃，他推托，掩耳盗铃的，两耳不闻京中事。

    不得不闻时，父皇病故，二皇子的刀乘乱抺过太子的脖子，遭幽禁的皇后靠着母家的兵力突围，剿了二皇子。

    受着丧子之痛，又掩了不对nV皇宝座的渴望，新太后需要一个傀儡。

    自己是先帝唯一在世的儿子，名正言顺，没自己的势力，是她最好的选择。

    绍书一下，老林子中，他巴着自己跟他远走高飞，他种田，自己到塾里教孩子诗文，过隐姓埋名的自在日子。

    可他舍不得。受苦没关系，他舍不得他受追捕，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更舍不得万一，有那麽一天被抓着，他脑袋要掉，曾经焐热过自己的身子b陵水还刺骨...

    老林一别，陵水相望，

    汝作北雁，遗世孤鸿，

    离苦自在，吾愿足矣。

    这是回京前，自己给他写的最後一首诗-绝情诗。

    ***

    登基後的第一道圣旨，令那人随北伐军出征，往後的五年，听到他立功、进阶，从当年的一个把总，高昇到今天的参将，带着大捷的得意，班师回朝。

    他是向着他的，禁军中留了他的位置。加官进爵，开府建衙，明里暗里能给的、能提携的，他从不吝啬。

    当滚滚沙尘，他的铁马踏破皇城，世人都说他痴了，可怜他恩将反被仇报，遭一手提拔的猛将簒位。

    ***

    新帝登基一月，前朝太后落了个内g0ngg政的罪名正法。前朝皇帝被幽禁内苑，g0ng中人盘算着，惊弓之鸟般吊着胆子，深恐这位前主子的时日亦无多，自己就是覆巢之下的碎卵，无从幸免。

    真相，只有寥寥几人得知。

    那天g0ng门撞破，大势已去。他蜕下龙袍，素白的亵衣，衬得原来白净的脸庞苍白，可他笑得了然，心，也坦荡。

    为他的话，江山、皇权，有甚麽不能舍？

    左右被上镣，俘虏带走，迎接他的却不是穿心的刀锋，而是那人扎扎实实的怀抱与深吻。

    那一刻，他懂了，他篡的位，夺的国，是为了自己，为了老林中，陵水畔的一方自在。

    如今，这片消遥落入软禁他的小院，曾经他和母亲居住的靠水小院。

    曲水涟涟，水灯渺渺，淡h的光晕不再是失宠的幽叹，而是暖入心坎的明亮。

    水榭中，他等待夜更浓，等待他的新帝，心存的盼望牵动笑靥。

    看过一遍又一遍，Ai不释手，城破那天他连着他的绝情诗，亲手交上的回字：

    北雁南飞，之子于归，

    尔若有情，何愁离苦，

    h沙深堑，吾皆踏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