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1/1页)

    到了卖场，好不容易才支开任砚芳，我赶紧掏出手机拨给从小到大的损友。

    「喂？白恩林！你怎麽现在才接！」

    毕竟我现在脑袋真的很乱，需要有个一针见血的人来帮我厘清。

    「我最近正赶稿，怎麽？」

    「你还说、你为什麽告诉任砚芳我回国的事情？他……」

    「你会不知道你弟？」她声音微微拉高了几度，认真强调着这句话，可以想见电话那头可能认真到甚至放下了笔。

    「他根本是完全确定你回来了好吗，找我问话只是走个形式而已。」我被堵的哑口无言。

    恩林别的没有，对我的了解倒是妥妥的。

    我想她对任砚芳应该也是，毕竟她也是看着任砚芳长大的。

    「但是……」

    「我知道。」她轻声说、放慢语速，每次她慎重说话时都会这样：「但你都逃了五年了，总该回来面对。」

    电话那端正好传来猫叫声，像是在附和这句话。我猜是布布，她从高三开始养了十年的虎斑猫。

    「你总不可能逃一辈子吧。」

    她说的没错，我知道自己没办法一直逃。

    但是，我能怎麽办呢？面对这份感情，我实在无法想像出将来。

    「……我还没想好该怎麽办，还以为可以再拖一段时间……」我仰头无语。

    「林敬雁，你有时候真的很俗仔，会突然变得很胆小。」她轻笑，同时传来轻微的鸟鸣与水声，我猜她应该正在yAn台上浇花。

    「你明明就是个nV汉子啊！」

    每一次，当我陷入迷惘、不知道该怎麽办的时候，她总是用这一句话鼓励我。

    也因此这句话几乎贯串了我的少年时期，毕竟恩林跟我也是从小一起长大。

    再次听见她这麽说，似乎隔了好些时日，一时g起心底许多感触，x口那处变得有点酸酸的。

    但庆幸的是，陪我一起长大的人，还在。

    当我感到旁徨，她仍然愿意不厌其烦地对我说这句话。

    「恩林姐的电话？」

    任砚芳突然从我背後出声，吓得我连忙假装是工作，然後迅速挂断电话。

    还好是恩林，这种情况她早习惯了。

    「不是，是公司的事情。」我转头佯装镇定地看他。

    只见他手上拿着两杯N茶，穿着简单的浅sE衬衫及长K，这副穿着令他看起来彷佛还是个大学生。

    「拿着。」他塞了一杯到我手上。

    「我现在不喝半糖了」我暗自窃喜能够喝到想念的N茶，而他甚至连我喜欢的口味也记得。

    可我还是故意说了些反话，希望他不要以为自己那麽了解我。

    「罗嗦。」任砚芳其实没那麽Ai喝N茶，但是他知道我喜欢和别人一起喝，会感觉更好喝一点。

    这麽久没来，N茶还是我熟悉的味道、卖场也没什麽大变化。

    此时是假日，人cHa0颇多，看着熙来攘往欢快的人们，仍是我喜欢的热闹景象，果然，还是台湾b较好。

    「你都挑好了？」

    「嗯嗯剩下一些东西，可能过几天再去别的地方买吧。还缺张椅子，之前的那张太旧了……」

    「都行，反正你记得叫上我。」在我清算着购物车里的东西时，他突然cHa话。

    不知该怎麽回应他，我愣是没有接话，直到刚刚都还算自然的气氛突然又变得尴尬起来，两人都陷入了沈默。

    自从回来以後，我们之间的气氛总是尴尬，对话不到两三句就会陷入沈默。

    像过去那样自然相处的日子，会有回来的一天吗？

    我当初，是否不该那样不告而别？

    五年前，六月。

    是我大学快毕业的时候。

    那一天，我在大学附近租的套房收拾行李。

    门铃突然响了，按得颇急促，一开门任砚芳突然闯进来抓着我问：「你要出国？」

    这其实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那时他才高三，而且正是应考生。不等学测放榜，任砚芳就直接选择了参加指考，他一直都是这样不给自己留余地的家伙。那时距离考试剩不到几星期，应该专心准备考试；即使他足够优秀，在理智上来说还是不应该有任何冲动的行为。

    见我没回答，他又问：「……为什麽我不知道？」这次语气更急了。

    他站在散乱着行李的门口，双眼通红地看着我，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

    眼睛底下的Y影显然是刚刚形成的，看来他为了走这一趟，打乱了自己原本的作息，甚至不惜熬了夜。

    看着这样的他，我一时说不出口。说不出任何一句原本打算好的台词，任何必须要伤害他的话语。

    在发现自己喜欢上他的那一年，我便暗自决定，要当他的家人、朋友，成为他的兄姊或者弟妹，成为需要他、也成为被他需要的人。

    只因为他有着那样孤独又倔强的背影。

    但是，我後悔了。

    後悔答应过会永远陪在他身边。

    我知道他依赖我，确确实实地需要我，但是……那并不是Ai情。

    以一个「姊姊」的身份，我没有自信可以完美伪装，将所有欢喜与痛苦都隐藏地足够好。

    因为他是那麽的了解我，而我也是如此地了解他。

    毕竟如今好不容易成立的家庭，对他来说是何其可贵？我实在不忍心就这样破坏了我们家的和谐。

    只要我可以放下这段感情，我们就能够一直都是家人。

    ……只是，要放下他，还需要再一点时间。

    「你在说什麽呢，我没有要出国啊？」

    於是，我说谎了，一个扎扎实实的谎言。

    「我只是在准备搬家。」我理所当然地说，拍拍他的背，又加油添醋地补上一句：「我想回家乡工作～不想留在台北。」

    他会相信吗？……毕竟在他面前，我不擅长隐藏情绪。

    「是吗……」他笑了，露出稍微放心的表情。或许是当时情绪不稳，他一下子就接受了我的说词，眼角有松了口气後的疲惫。突然他身形微晃，像下一秒就会倒在地上的样子，我急忙扶他。

    「呼……」他倒在我身上睡着了。

    我猜他是赶了大清早的第一班车来的。连头发都没有整理好，真难得呢。

    我把他扶到床上去，然後坐在一边凝视着他的侧脸。轮廓清楚、五官分明，组合在一起是那麽样的好看。虽然现在脸sE不佳，但少年的朝气跳跃在眉眼之间，眼皮底下的那双眼睛，带着些许琥珀sE的透明感，醒着时，总是炯炯有神。

    被这双眼睛盯着的时候，会有种明亮到睁不开眼的错觉。

    他很少有不从容的时候，但他十分重视家人，我的不告而别……或许会对他有所打击吧？

    但是，没关系的……我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我们一定还能跟从前一样。

    那是我第一次对他说谎。

    连我自己也没想到的是，这一骗竟然就是五年。

    然而……最终，我还是回来了，并且仍然喜欢着他。

    林敬雁啊林敬雁，你真的是很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