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客 (第1/2页)

    李指南再次睁开眼睛，看见了斑驳的一块天花板，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他迟缓地转动眼珠，瞧见身上盖着一床白棉被，胸口的地方用红染料印着一行扇形的字。

    他动了动，手铐在床的围栏上撞得哗哗响，针头在血管里面乱戳，疼痛让他从麻木中清醒过来。

    意识到这里是医院，他伸手拉开床帘。一位警察从缝隙里露出真身，起身把帘子更拉大了点，“醒了？”

    李指南觉得自己应了一声，脑子仍然发木，跟人讲话好像隔着一层。

    警察看看液体瓶，又伸手在输液管上掸了掸，“烧到40度了你自己没感觉？搞的人家以为我们有多野蛮。”

    李指南苍白的脸上泛起微笑，因高烧还未全退，一双眼睛通红，“我怎么来医院了？”

    “你人都烧晕了，不来医院怎么办？”警察说，“所里也没有条件呐，还怕你得的是流感传染别人。”

    原来他只是生病了。真是万幸，他还记得室友郁闷到用头撞墙，他隐约觉得楼在晃，身上从头到脚针扎似的疼了大半天，耳朵嗡嗡地鸣响，有那么几个瞬间，他还以为是报应。

    李指南在拘留所养成了断断续续的睡眠，虽然只有几天，可他没有一个晚上能睡好。他总是做梦，起先梦见巫禾瞧着他被枪毙，接着就开始往前倒，梦见他一次又一次推开那道门。

    他有时看见巫禾在火中。大火烧光了房子里能燃烧的一切，熏黑了烧不着的，巫禾就躺在那张黄铜柱的床上，跟脚镣烧融成一体，定格在尝试逃跑的那一刻，四肢无助地蜷曲。

    有时又看见巫禾漂在水里。房子变成了巨大的水缸，所有的家具都在游泳，巫禾像一个风筝，被脚镣拴住了，嘴巴微张着，眼睛半睁开，瞳孔毫无神采。

    被子热的令人窒息，李指南从梦里憋醒，身上浸透了汗，醒来就再也睡不着。

    在劫后余生的喘息中，他不再讨厌房东，甚至有些庆幸了，至少他不像水火无情。

    李指南想要出去走走，可是缺乏睡眠让他行动迟缓。他一动，脚镣的撞击声就提醒他如今的境遇。掀开被子，他的双脚已经完全被脚镣磨破了，被套里星星点点全是血迹。

    巫禾被他锁起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吗？他把目光投向监室的窗，能看到光，却感觉暗无天日。

    李指南回想着前几日，忽然听见有脚步声走近，一道女人的声音将他意识的世界完全打断了。

    “怎么回事？”

    整个病房都抬起头，看见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她不化妆，皮肤胜雪，打扮特别素，高挑的身材撑起一身中式长裙，长发松垮地挽了一个结，全身上下唯一的颜色都在脸上，唇缝里抿着一点红，两个眼睛角上也透着一点淡淡的红色。

    仿佛是为她惊人的美貌，病房里寂静了一瞬，落针可闻。

    李指南从床上坐起来，脑袋隐隐作痛，现在更严重了，但表面上谁也看不出，他貌似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激动又羞怯的笑容，“妈，你怎么来了？”

    “因为你干了好事。”，梅龄走到床边，俯下身用额头贴着李指南的脑门，感受到他皮肤又烫又干燥，“你还没有退烧。”

    警察从怔愣中回了神，立刻反应过来，“家属是吧。出示一下身份证。”

    女人对警察点头示意，给出了身份证，又问，“警官，他是怎么回事？”

    “打人进来的，他不同意赔偿，拘留7天。”，警察核对着信息交代说，“医生给他检查过了，没有太大问题。打完吊瓶我们就带他回去，两天后你再来接人。”

    “我现在就得走吗？”，梅龄接回证件，再一抬头，眼睛已然通红，含着眼泪，“警官，我都不知道他犯了这么大的错，是我这个当mama的没有教好……”，手在眼睛下面擦了擦，她说，“我可不可以跟他说两句话？”

    “这可不好办，按规定你得提前申请。”警察抬头，看见梅龄泫然欲泣的表情，不禁又放松了口风，“不过特殊情况……”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朝外面一指，“我去给他取个药，15分钟以后回来。我回来了咱们就走。”警察最后看了李指南几眼，往病房外面走去。

    隔着门上的视窗，李指南看见他出门以后对着门边嘱咐了两句，一位刚入行的新狱警就把脸贴上视窗，对上他的视线才安心地缩回脑袋，只留下一个头发顶。

    唰的一声，梅龄拉起了帘子，将母子两与周围的世界完全隔开，谁也听不清他们讲什么。

    “你想干什么？”梅龄收起了伪装，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又从信封里倒出一沓照片，散落在李指南身上。

    “我怎么了？”，李指南垂眼看，照片上全是他拍的巫禾，他爱惜地将照片转过方向，像摆弄一副扑克牌，一张张地翻看，再一张张地收好，“我只是拍照片，我又没有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