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柔肠百转 (第3/3页)

彩，长唳九皋，殿中花果清香，仙雾缥缈，香池玉砌连接成环，金屏耸立御座中央，玉帝屏退了值官与一众舞仙，传唤杨戬来此，御桌摆放玉液琼浆、一品佳酿，见到杨戬，玉帝抚掌大笑，忙请他就座。

    “杨戬，来来来，陪朕好好喝一杯。”

    杨戬看左右无人，仙宫寂静，全然不似玉帝平时的做派，深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便不曾推辞，拱手笑道：“小神遵旨。”

    酒过三巡，玉帝已是一副枕麹藉糟的模样，他醉眼朦胧地看着杨戬，见他虚扶额侧，眼中已染醺意，笑说：“二郎真君酒量可不比从前了，才饮几杯就醉成这样，啊？”说着，又亲自给杨戬倒了一杯酒。

    “多谢陛下。”杨戬接过酒水回敬，一饮而尽，笑说：“小神酒量不济，不比陛下海量。”

    玉帝被这奉承话恭维地十分高兴，便又起身给杨戬满上，道：“自从娘娘下凡历劫后，这整个天庭也就只有你能陪朕喝喝酒，说说话。不过说到这个……杨戬啊，短短几日便将新天条完全落实并付诸实施，你功不可没啊。”

    “陛下谬赞，若无陛下指教，进展也不会如此顺利，况且这只是小神分内之事，谈不上功劳。”杨戬笑呵呵地回道。

    玉帝道：“你谦虚了！对了，朕想起一件事，瞧这记性，都是两天前的折子了，朕差点儿给忘了，人一忙起来就容易分身乏术。是这样，如今神仙通婚嫁娶已不再受阻，前不久蓬莱诚襄公上书一封，说他家幼女仰慕你已久，请朕作媒，要将女儿许配给你，朕虽说是你的亲舅舅，但毕竟终身大事，总要先问过你的意见，便不曾立即给诚襄公答复。不过朕想想也觉得是，英雄身边怎能无美人呐？”

    杨戬面不改色，虚情假意的笑容有一瞬变得温柔眷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很快被醉意掩去，“陛下说笑了，小神一向心无旁骛，意趣只在为陛下排忧解难，为三界鞠躬尽瘁，并无心挂念儿女情长，诚襄公的好意小神心领了。”

    玉帝笑看着他，意味不明地点头称是，道：“真君日夜cao劳，可要保重身体啊。既然如此，诚襄公那边朕就替你回绝了。”

    “多谢陛下。”

    两人暗地里较劲，玉帝被拂了面子，也不恼羞成怒，而是依旧心平气和地与杨戬对饮，酒壶空了一坛又一坛，末了，玉帝说只是饮酒过于单调，便设下棋盘要与杨戬手谈一局，杨戬自然是却之不恭。

    推杯换盏多时，本应神智不清的两人在对弈时却格外清醒。只见玉帝落下一颗白棋，封住了杨戬的棋，使其只留有一口气，“叫吃。”再一回合后，杨戬的路已经尽数被他封住，这些被堵住的黑棋便被提出棋盘，玉帝笑着打量了杨戬一番，揶揄道：“二郎真君这是有多久未与人博弈了，这棋艺怎的生疏至此，实在是不应该啊。”

    杀棋时不可孤注一掷，须得思虑周全，走一步想十步，毕竟围空才是最终目的，杨戬执起黑子，目光落在左中位，棋落此处，便能要死局重回生机，但他并未这么做，而是视线一转，将棋子落在了旁处，他谦逊一笑，有些不胜酒力道：“陛下的棋艺自是已到神乎其技的地步，实非小神可比。”

    玉帝没了兴味，将棋子抛进棋奁中，道：“依朕看并非如此，你日理万机，也没剩多少时间琢磨棋艺，可朕偏好拿这来打发时间，自是熟稔。但纵使这般，朕也是技不如人啊。”他爽朗地笑了两声，又道：“杨戬啊杨戬，你总是输几局再赢一局，分寸拿捏得当，看来你是有意让着朕？”

    “小神不敢。”杨戬拱手，语气惶恐至极。

    玉帝也不会纠结这些，左不过这几千年来每次与杨戬博弈时，都是这样的局面，这是他首次挑明其中诡谲，实则二人都心知肚明，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出了新天条那一档子事之后，他对杨戬的忠心早已不是怀疑那么简单，不过多苛责，一是因为杨戬的确功劳甚伟，二则是因为他能力出众，尚有利用价值，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不少可用之才，其中利害错综复杂，关系纽带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得妄为，至于第三个原因，便是他与杨戬的血缘关系，他是他最疼爱meimei的遗孤，虽说从前杨戬和三圣母寄养于天庭时，他未曾给予关心，但血浓于水，无有疼爱，起码不加以刀枪，他也算对得起云华。

    “看来二郎真君事事以朕为先了？”玉帝半是玩笑半是试探道，随手又开了一局。

    杨戬低眸落子，朦胧醉眼霎时清醒万分，说话滴水不漏，“小神食君之禄，自要担君之忧。万事以陛下为先，便是以天庭为先，以天下苍生为先，陛下贵为三界共主，心中所念也必然是芸芸众生，小神自当谨记遵循。”

    半晌，玉帝大笑道：“朕不过言笑几句，你紧张什么？也罢，你们这些人啊，就喜欢给朕戴高帽，不说这个，不说这个。朕今日传你来，除了要你陪朕解解闷，还有一事要与你相商，关于碧丹宫。”

    碧丹宫，乃是玉帝有意设立在真君神殿门下协助司法的部门，将由玉帝亲自从杨戬手底下挑选人才，无论文臣武将，只要才能出众者便可被收纳进去，佼佼者主司碧丹宫，协助杨戬执掌新天条治理三界，与杨戬权力相当，平起平坐。此事本只是玉帝心中构思，尚未大肆宣扬，杨戬却早有耳闻。

    他不动声色，故作不知：“敢问陛下，何为碧丹宫？”

    “啊，是朕看你公务繁忙，难免会应接不暇，便想找人为你分忧，况且三界法度繁冗无序，大小事务一应俱全，分散开来也便于管理，你认为呢？”

    杨戬笑说：“陛下圣明，小神拜服。”

    玉帝但笑不语，继而落下一字，棋盘上长龙出世，包围对手，他气定神闲，仿佛胜券在握，“杨戬，其实世间事万变不离其宗，与这棋局一般风云不测，无人能够从始至终都掌控全局，有时太过自信便成了自负，也要适时放松，不然的话，可就是不给自己留后路了。”

    “陛下金口玉言，小神自当谨记。”杨戬执子落下，棋子形成气口从长龙中逃出，顿时起死回生，转眼间攻守易势，“但能者不惧变幻，有时放松警惕不过是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再一击破之，谁能确保自己不是一直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他抬眸，玉帝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他却若无其事道：“陛下，此局，您承让。”

    黑子开局虚张声势惨遭围堵，大势已去之下死里逃生进而请君入瓮，只见棋活半场，大获全胜。

    瑶池外寒风呜呜，杨戬早已敛去笑意，任凭冷冽刮骨刺髓，酒也醒了大半，守在殿前的值官朝他行完礼后便噤若寒蝉，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等他走远才敢松懈，见他脸色淡漠阴沉，虽然好奇，但私下里也不敢随意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