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小白脸 (第1/1页)

    六子的债并不难收，这种赌鬼稍微恐吓一下就能屁滚尿流地交出钱来，老大叫他来收租实在是有点大材小用。

    蔺晚倾叼着香烟，从裤子口袋掏出打火机，两只手拢住些微的火光，不多久烟雾袅袅，火星时隐时现。

    老大向来不会做多余的事。

    蔺晚倾深深吸了一口香烟，口腔里都是古怪的苦涩味道，他这样做势必有所谓的想法。

    也许……他确定要退了。

    他半眯着眼睛，微微仰头朝空气里吐出一口烟圈，淡淡的烟气很快消失不见。

    今天的天色并不多好，把大半边的天空压成暗蓝带橙的颜色，蔺晚倾盯着看了一会儿，他清楚太阳将从那块地方一跃而起。

    但空气里过多的水汽又在预示着，这很可能会是一场太阳雨。蔺晚倾撩了撩落到眼睛上的刘海，他似乎忘记提醒蔺旖要带伞，不知道那只小狗儿自己有没有记得。

    当年他的手下在那口巷子里捡到小孩的时候，蔺晚倾想都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成为这小鬼的监护人。他的手下大顺是个实诚人，舍不得看着小孩冻死在街头，自己主动让出副手的位置，跑去养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孩。

    蔺晚倾虽然不理解他的想法，但还是尊重他的选择。结果没几个月，大顺因为做事屁股没擦干净，被人揪住尾巴要坐五年牢。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只能把小孩托付给蔺晚倾。

    理由很简单：“蔺哥，我看你面相就觉得你是个会照顾小孩儿的。”

    最厌烦跟小狗一样脆弱的生物的蔺晚倾满头黑线，撩开眼皮瞪了摸鼻子的大顺一眼：“你哪里探听来的虚假消息?”

    大顺嘿嘿一笑：“老大，就你这张脸长得标致样，谁都喜欢，小孩儿当然也不例外……”

    话没说完，被蔺晚倾一个烟灰缸砸了出去。

    蔺晚倾心里清楚他借口用得烂，但大顺显然还是替小孩考虑过的，就他们这个组，玩女人吸烟枪的多，能养孩子的真找不出来几个，当年蔺晚倾岁数还小，能力虽然很强但这些事情都不好做，再加上他是组里的头儿，养个小孩或多或少组里的人都得给点面子。

    大顺看着大大咧咧实则心细如发，蔺晚倾不忍拂他面子，硬着头皮揽下这档子破事，小孩挂在他名下，叫了个“蔺旖”的大名还上了户口，一养就养了八九年。

    四年前，大顺从监狱出来之后，蔺晚倾就想把这烫手山芋扔还给他，可惜蔺旖这小鬼心明眼亮，知道他哥要把他扔掉，那天抱着他哥的腿不肯走，瘪着嘴掉大颗大颗的眼泪，哭得无声无息。

    蔺晚倾被他哭得心烦，拎住小孩的后脖颈把人带了回去，此后再也没提过要把人送回去的事。

    蔺晚倾带着人七拐八拐地走到一间矮棚屋，他活动活动筋骨，把手上的关节按得嘎嘣嘎嘣响。打开门的时候，六子正跪在地上，那张皱巴巴的老脸都是眼泪鼻涕。他看见蔺晚倾顿时哭得更凶了，颤颤巍巍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被蔺晚倾的下属一脚踹歪了身子。

    蔺晚倾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住脚步半蹲下来，两条手臂摆在前方，嘴里那截香烟只燃完了一半。

    “六子，都是老主顾了，你知道我规矩。”蔺晚倾轻轻勾起一个笑，眼底却没什么温度，“你拖了三个月的尾债还没交，我上头催得紧，弟几个没有办法，来找你呢都是为了工作。”

    “蔺哥……蔺哥，”六子哆哆嗦嗦地爬起来，一双枯瘦干裂的手指用力撑在地上，蔺晚倾看在眼里，很轻蔑地笑了笑，“我，我是真的没有钱了……您大人有大量，行行好再多宽限我几天，我保证很快给您交齐……”

    “上个月你也是这样说的。”蔺晚倾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对方对面，两根手指夹住烟嘴，将点燃的烟头直接按在六子不住呼吸的胸口上，看到对方疼得龇牙咧嘴，露出一口黄牙，蔺晚倾扔掉那段香烟，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俯视对方，“六子，不能给脸不要脸啊。”

    十分钟后，蔺晚倾要给光头回复消息说一声钱收回来了，他没走几步，后面传来六子虚弱又咬牙切齿的声音。

    “蔺晚倾，你以为你靠着一张小白脸，就能泡到帮主的独女，坐上帮主的位置?你不过也是帮主脚下的一条狗而已——！”

    “我用不着你cao心。”蔺晚倾没回头，“你还是多cao心cao心你自己，动了不该动的东西，你以为帮主会放过你吗？”

    “什——”

    六子尖锐的叫声被隔绝在房门之后，蔺晚倾走到拐角骑上摩托，他是没想到六子能胆大包天去碰那玩意，明明老大千叮咛万嘱咐不能碰，六子自己找死也是活该，怪不得人能消瘦成这样……

    蔺晚倾走出棚屋，太阳不仅没出，还飘起毛毛细雨，轻柔落在蔺晚倾的眼角鼻梁上。

    “蔺哥，您不去光头大哥那儿了吗？”一个手下上前问道。

    “不了。”蔺晚倾拒绝，摸摸自己皮衣口袋什么都没摸到，干脆打开手机看到屏幕里显示的时间，片刻，他把手机揣回兜里，戴上头盔，随口对小弟吩咐道。

    “我先走了，你们去找哥报告吧。”

    雨落得大了些，蔺晚倾抹了把头盔镜片上的水，匆忙扔下一句。

    “家里小鬼没带伞，要淋雨。”

    摩托启动，它碾过一个水坑，溅起不大的水花，众人看着蔺晚倾的背影在雨中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