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八 (第1/1页)

    一个人踏着暮色走在街上，他的步伐很快，当空中最后一点黄色消失在西边，他出现在了桃园的后门。

    “咚咚咚！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但门役似乎并没有听到。

    那人又扣了几下门环，小厮这才过来，但他并没有开门还以为是醉酒的人，隔着门说道：“吃酒去前面，这里不通。”

    “我不是来吃酒，在下常子逸，有要事要见公子，麻烦通报一声。”

    常子逸，常子逸，这不是明月楼的公子吗，怎么…小厮琢磨了半天，什么也没想出来，一时愣在原地。

    “你先把门打开，我给你一封信，你交给公子，他自然就知道了。”

    小厮取下来门闩，开了门，接过常子逸手里的信，见门口这人的模样，也确实是明月楼的公子，便开口。

    “这几天，天一黑就有盗贼出没，常公子不如进来等。”

    “桃园的客人是不会来这吧。”常子逸问道。

    “这，不一定，有时候醉酒的人会乱逛，但吃醉酒的人连怎么回家的也不知道，所以常公子不用担心，放心等着吧，那小的去了。”

    常子逸点了点头。

    小厮不敢怠慢，快跑着去找公子。他腿上没闲着，脑子也没闲着，一路瞎想，这天都黑了，也要来桃园找公子，这应该是件要紧事，可到底是什么事呢，难道常公子要投奔我们桃园？素闻明月楼常家父子不合，难道已经到来断绝关系这样的地步了吗？小厮还有好多问题，可想到此处时，已经跑到了公子房门前了，得到了公子的允许他才进去。

    小厮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努力着想把这件事说清，可是就一句话，他喘了十口气也没说完，花道中便让他先倒杯水喝，缓一缓再说，自己则打开了那封信。

    小厮怕打扰到公子读信，努力控制着自己呼吸，压着声音，至于公子说让他喝口水缓缓，他虽然口干舌燥的，但实在是不敢用公子房里的杯子喝水，只好忍着，吞咽了几口口水，才让喉咙舒服点。

    花道中坐在桌子前，他手拿着信纸，逐行读着。

    花道中看完了信，开口道：“请他进来，别让人瞧见，切记。”

    小厮点头应道便转身走去请常子逸了，他为了防止被人看到，连灯笼也掐灭了，在黑暗中快走，险些栽跟头。其实不点灯笼，摸着黑走更让人怀疑，幸好没人看到。

    小厮将常子逸送到了后，得了公子的嘱咐便离开了，回后门时边走边想，公子实在是太小心了，谁会来问一个看后门的，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要问也是问公子的心腹。想到这里小厮吓得连脚都没干踩下去，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刚才想的不是再说公子没脑子吗，怎么能说这样的话，真是……

    此时小厮脑子里都是没脑子这个词，他想到前几日出去吃酒，被人灌醉了，迷迷糊糊的回答了那人好些问题，想到这他连吸气都不敢吸气了，腊月初一那天晚上的事他记得清清楚楚，好像也跟趁他醉酒时问他问题的人讲的清清楚楚了。明明公子吩咐要将事烂在肚子里…

    此时小厮明明是在春季的夜晚里，身上却不停的冒汗，他将外衣脱了，也不解热，他小口的呼吸着，脸上的表情古怪，僵硬的走回后门，也不知道今天这件事情与他又没有关系，说不定常公子就是来告状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今晚是他便呆在桃园的最后一个晚上了。

    此时花道中房里，多了两个人出来，一位常子逸，一位安沉毅。

    常子逸刚见安沉毅的时候，扬起嘴角，脸上似乎有一种喜极而泣的表情，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原来父亲说的是真的，安大人果真在桃园。”

    安沉毅忙扶起作揖的常子逸，自嘲说早就没有什么安大人了。

    花道中将手里的信纸交给安沉毅，安沉毅读完了，只对常子逸说：“多谢，常公子。”

    “公子已经给安大人备好了出路了吧，只怕这几天官军就会查过来。”常子逸问了花道中是否给安沉毅准备了后路，也想到了花道中的结局，他不敢想下去了。

    常子逸与他们聊了好一会，临走时，花道中写了一封信，希望常子逸转交给他的父亲——常知足。花道中知道就算官兵查不到安沉毅的下落也会处罚他，毕竟消息不会空xue来风，无论如何都需要一个顶罪的人。他只希望在此之后，常知足可以帮帮桃园剩下的人。

    常子逸走时，苦笑一声说道：“望安大人，保重。公子，保重。”他最后两字他说的极重，安沉毅和花道中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送走了常子逸，花道中找到了蜀锦和谢洋，将事情告诉了他们，蜀锦只叹了一口气说该来的总会来，而谢洋自责不已，蜀锦跟他说的时候并没有告诉他安沉毅身份，早知如此他便做个恶人好了，只要能护公子平安，就是死后下地狱也心甘情愿，现在，确是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公子，可否让瑞雪跟着他，我怕…”接下去的话蜀锦没有说出口，得到了花道中肯定的答案，才放下心来，这下子，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花道中回到自己的房间，刚一进门，安沉毅便问。“什么出路。”

    “楚王。”花道中写在纸上。

    “造反？”安沉毅没有说出声，只做了那两个字的口型，但花道中并没有回答他。安沉毅又问道：“那你怎么办。”花道中还是没有回答，两人都心知肚明，将来要发生什么事，窝藏邻国流犯，就已经是死罪了，更何况协助他逃亡。

    安沉毅讥笑道：“你我非亲非故，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常子逸也与你无亲无故，帮你还要理由吗？”花道中说完这句话后，屋子里面再也没有什么声音了。

    安沉毅觉得时间过去了好久，好久，也许都久到改朝换代了，那他就可以一辈子窝在桃园了。

    花道中开口说话了，才打断了安沉毅的幻想。他说“你回去收拾东西吧，我要睡了。”他说谎了，这一整夜，花道中都坐在凳子上，他在想幸好娘亲很早就走了。

    安沉毅回到自己的房里，他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

    外面开始下雨了，几滴雨掉到地上，接踵而至的倾盆大雨，似是洗刷了天地间的一切。

    第二日，地上都写大小不一的水坑，安沉毅走的时候，只有蜀锦带着蜀瑞雪来送他，蜀瑞雪只以为是姑姑给他谋了个更好的出路，不明白为什么姑姑跟他道别时泫然欲泣的样子。安慰她说：“等我和易公子安定下来，我就写信给你。等我攒了钱，就把你接过来跟我一起住，我也不娶什么媳妇了，就求姑姑照顾我一辈子。”

    “说什么昏话呢！哥哥嫂嫂离世前，千叮万嘱要我照顾好你，我们家可就你我两个人了，你要是让蜀家绝后了，我可饶不了你。”蜀锦说完，又与安沉毅单独说几句，将手里的包袱交给他，边走了。

    蜀瑞雪一路上不停的在说话，说他小时候，说他离世的父母，说他的姑姑蜀锦，说公子，安沉毅一点也不觉得他烦。

    他们坐的马车出城后，蜀瑞雪撩起马车的帘子往外看，当他看到安灵山时，激动的说：“易公子，你看外边。”

    花，红的像火一样在山上蔓延。

    安沉毅他说，我来的时候还是一地的枯草，我走了，竟然开出了那么多漂亮的花。漫山遍野的红色，都漫到他的眼睛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