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二 (第1/2页)

    09.

    葬礼上久违地见到了我的父亲。

    他和家族里几个其他的血族站在一块儿，维吉妮亚的遗体摆放离在他们不远的地方，牧师脸色铁青地守在维吉妮亚身前，悼词从他发白的嘴唇一串串冒出来。

    牧师一贯不爱接我们这个种族的活儿，想想也是，血族环伺，光是空气里的血腥味儿就够他受的，又不能使用十字架和圣经，我猜他内心一定在拼命祈求主的原谅。

    父亲看见了我，撇开其他几个血族走过来，先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推着我的蓝斯，点点头问：“新血奴？”

    他的语气随意而冷淡，面对着我不像父子，更像一个多年不见的朋友，或者——随便吧，血族几乎没有别的种族那样的亲缘意识，随便像什么吧。

    我说：“维吉妮亚介绍给我的。”

    听见维吉妮亚的名字，他的语气缓和不少，不再把话题放在蓝斯身上，“去告别吧。”

    来的路上想了很多告别词，现在看见了维吉妮亚的脸，她安静地睡在那里，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我想着反正会再相见的，不管怎么样我们的灵魂最后都会回到相同的地方，这些话留到那时候再说也不迟。

    我摸了一下她的手指，扣在额头说完祝福的话，就可以离开了。

    几支蔷薇就在这时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蓝斯低着头分给我两支，把手中其它的放在了维吉妮亚胸前。他低声道：“她最喜欢的花。”

    我学着他的样子把花覆上去。维吉妮亚身旁不知不觉中只剩下了我们，她的血奴们早已在这之前一一遣散，几个月前还热闹的庄园现在只剩下她独自长眠此地。

    想必她花园的那些花逃不过凄凄凋零的命运，它们再也没有谁来精心呵护了。

    之后发生的事也没什么记录的必要：和很久不见的父亲一起用了一顿晚饭；蓝斯因为被我戳破了身份，现在还不怎么愿意搭理我，搞得我很想把维吉妮亚叫起来告诉她我要退货；但是第二天一大早，维吉妮亚的遗体就不见了，被棺材里的血水融得只剩一副骨头架子。

    告状也告不成，尤其是蓝斯还在我跟前晃。心烦意乱。他现在也不假惺惺叫我大人了，就跟被我关在尖塔里的那些日子一样，沙曼萨前沙曼萨后，人类就是狡诈，一旦看出你有和他亲近的苗头就会变得油嘴滑舌起来。没有礼貌。最重要的是，他又开始回避我了，总是一副有心事，瞒着我的模样。

    他以前就这样——别看他性子软，他要是对我不满，就自己闷声不吭，怎么都不理我，那副死样子能把我气得吱哇乱叫，他也不会哄我，不像我以前的血奴那样跟我说甜言蜜语，那时候我坚信再优雅的血族，遇到他也要当场咬人。

    都死过一次了，人总要成长点什么，蓝斯当然也成长了，他不会跟我犟嘴了，甚至愿意主动当我的血奴，还会跟我示好，见鬼的，为什么不能把这一点也改掉？

    我郁闷不已，比起他我现在可是有进步多了，我不仅不会乱发脾气，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善解人意，心里就算再不满也不会冲着他去。

    但我想知道蓝斯脑子里在想什么。

    就在这两种念头的反复纠结里，我想了一个非常老套的办法。

    09.

    魅惑术起效的时候，蓝斯明亮的蓝眸很快变得恍惚起来，我发现他对这个法术真是半点儿也不抵抗，太粗心了呀骑士先生。

    他看到了我，双脚就不听使唤地走过来。骑士先生跪在我的椅子旁边，开始用他毛茸茸的头和饱满的胸口蹭我的小腿，这都是中术之后下意识的反应，我还没来得及惊讶，就听见他用他又哑又糙的嗓子叫：“沙曼萨……沙曼萨……”

    噢——我不由得扶额，一定是我也中术了，否则我怎么会觉得这么难听的声音此刻却裹满了黏糊糊的蜜糖？

    “停——停，”我勉强把他的脑袋固定在我手掌间，正事要紧，“告诉我，你最近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有。”

    哇，看看，用了法术就是不一样，蚌壳的嘴都能撬开了。

    我接着问：“是什么？”

    “你记得我，还认出了我，很开心。”

    “有趣，你那副样子可一点都不像开心。”

    “但是悲伤更多，害怕最多。”

    “害怕？”

    蓝斯靠着我双腿的躯体开始无意识地紧绷起来，当我看见他脸上竭力挣扎的表情，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不会像之前那么顺利。我触及到了他内心最深的秘密。

    “害怕……”他捂住了自己的脸，一只手却死死地揪住了我的裤脚，他抵抗着魔法，于是我的脚下只有guntang而压抑的喘息，有如困兽拼命斗争，他严防死守，不让那个秘密有一丝一毫流露出来的机会。

    10.

    有时候，我会梦到很久以前的事，忘记的人，淡化的记忆在梦里会变得清晰、深刻。这次的梦显然不怎么好，我记起了那时候我到人类世界去找蓝斯，以及，见证了他的死亡。

    找人不是件轻松的活儿，尤其是人类城邦里挤满了各种各样的骑士，我到哪里去找我的骑士？

    万幸我还是找到了。

    国王在王宫里举办宴会，我混进了人类游行欢庆的队伍，站岗的士兵们溜出来喝酒划拳，被他们的头儿臭骂了一顿，他们顶嘴：“没什么的！长官，有那个蠢货顶着，嘻嘻，他反正只会对着门发呆，不怕！”

    另一个问：“什么蠢货？”

    “嘿，你还不知道吧！有个从北方吸血鬼地盘逃回来的傻瓜，据说曾经还是圣殿里的骑士呢，大家在他脖子上发现了吸血鬼留的印记，早不是个纯粹的人类啦！圣殿害怕他早已变成吸血鬼的卧底，又受令于不杀手足兄弟的教条，就把他踢到咱们队里来啦！我猜他也许真被吸血鬼污染了，成天一句话都不说，跟他呆久了身边总觉得阴森森的，大家都觉得他晦气！”

    我暗暗跟着他们回到了工作的地方，那是个偏僻的地牢，潮湿阴暗的地砖和长满青苔的xue道，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但这对于血族来说都是小菜一碟，我很快找到了他们口中的傻瓜。

    不算威风嘛。既没有没有制作精良的铠甲加身，佩剑也早已生锈，当初离开尖塔如逃离洪水猛兽，结果只是在地下当一个看守，成日与污糟糟的泥土和空气作伴，看他脸上的麻木空洞，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

    哼，还不如在尖塔里呢。

    看到他过得不好，我本来应该狠狠嘲笑，可比起幸灾乐祸，另一种无言的怒火却更加迅速地席卷全身，道不清缘由，只让我烦躁欲盛。这些就是他想要的生活吗？宁愿被圣殿的人抛弃，也要回来的地方？

    哪几个人刚刚骂他是蠢货了的？

    杀了。

    回到地牢又有几个人嘲讽他，对他动手动脚。

    杀了。

    剩下的每一个我都不喜欢。

    杀了！

    等我回过神来，地下的洞xue只剩下满地残肢断臂与泼洒的鲜血，十几具惹我不快的尸体。

    我的血奴站在那堆尸体中间，用震惊而复杂的目光久久注视着我。

    杀戮是件耗费心神体力的事，我气喘吁吁，瞪回去：“怎么？我杀得不对吗？”

    他道：“沙曼萨，你来干什么？你这样做，国王很快就会知道是你……”

    我气翻了，“心情不好杀几个人来玩玩！哈！尽管叫你的好国王来吧，我连他一块杀！”

    他似乎是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宽厚的掌心在我脸上擦了擦，我悄悄瞥了一眼，一巴掌血，好吧，我刚刚杀人的方式是有点残暴了，下次我会优雅一点的。

    他擦完了又换干净衣服重擦了一遍，等擦干净了，才低下头，干净的蓝眼睛里既没有谴责也没有害怕，语气迟疑：“沙曼萨……我还可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