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这儿的老鸨，买了你一个晚上 (第1/2页)

    二人之间一句实话也无的问答就此作罢，林瑾将半信不信的韩爵送出房门，险些撞上门口杵地笔直的两个人。

    那两人一个眼神飘忽，心虚局促地往韩爵身上瞥，正是长了本事吃花酒未果的穆小公子。

    一个满目担忧，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将林瑾看了几遍，生怕他缺胳膊少腿，正是照顾了小傻子一夜的银绣。

    “哟，在这儿等着呐，”韩爵冷笑着阴阳怪气，“我当你长了多大的胆子，都来喝花酒了，怎么不敢自个儿先回去，被我管着多叫你穆公子没排面啊。”

    “爵哥……”穆和啜嚅着同他解释，“我再不敢了，你就饶我这一回罢。”

    韩爵冷哼一声，面上依旧冷着。

    “哎呀，我真的再不敢了，你晓得吗，今早有刑部的人来把陈兄押走了，吓死我了！”他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林瑾和韩爵俱是一震，韩爵下意识地看向昨日还在陈府偷鸡摸狗的林瑾，而林瑾不知在想什么，只垂着头装哑巴，面上半点情绪也看不出来。

    穆和不明所以地一同望向林瑾，他最是个嘴上没把门的性子，话也没过心就出了口：“爵哥你不是说不狎妓么，怎么还宿在倌儿房里了？”

    这话说地懵懂，也的确没带恶意，林瑾听着更不觉冒犯——他确确实实是个倌儿，只抬起头温温柔柔地笑着福身。倒是韩爵竖起眉瞪了他一眼，把穆和吓地噤了声。

    可穆和说地也没有错，这下林瑾久违地有些愧疚起来，开口安抚那小公子：“奴名云锦，昨夜里不慎跌伤了，世子殿下仁善，将奴送回房中，并未与奴做什么，公子莫要忧心。”

    “哦，这这这样啊。”穆和舌头打结，心思又奇诡地绕了个弯，开始忧心他爵哥是不是不举。

    好在这次他没把话直愣愣说出口，终于得以全须全尾地出了醉梦楼。

    云锦同银绣将这二位主顾恭恭敬敬地送出大门，目送着那个叫千福的小厮架着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终于不约而同地送了口气，并肩往重归寂静的楼里走。

    “陈家公子早上被押走时，我瞧着那几个小吏不大客气，大约犯的事情不小，姓陈的老东西想来也没空来找你了，你先把心放一放，养身子要紧。”银绣突然开口说道。

    “又不是玻璃做的人儿，哪里就这样经不起磕碰，”林瑾看着银绣黑如锅底的脸，又急忙换了话题，“倒是那姓孟的，我还怕他王八壳里缩地久，手脚都不灵便，谁成想耍他阴招的本事有增无减，叫我捡了清闲。”

    “活祖宗，谁要知道姓孟的手脚灵不灵便。我只晓得，你若再不待自己好些，那老东西还能动弹呢，你就得瘫床上了，”银绣不吃他这一套，只管瞪他，“昨夜里我都吓死了，你房里那公子半夜跑出来遇见我，开口就叫你小字，我还当是仇人寻上门，只怕今早见不着你喘气。”

    林瑾脚步一顿，表情有些古怪：“叫我小字？”

    “嗯。”

    “哈”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倒也有些心眼。”

    “有些心眼”的韩小世子将缺心眼的穆和送回了长公主府，从善如流地告了小状，穆小公子生辰第二日就喜提禁足。

    长公主送他出府时那双眼睛总是沉沉盯着他。韩爵将袖里那封信摩挲了一路，上马车时他回头又望向今上亲笔御赐的“稷安长公主府”，和那个被仆众簇拥着，笑意不达眼底的长公主。

    韩爵心中微寒，张了张口，最终没能将那句“侄儿改日来看姑姑”说出口。

    他终究还是怕，怕这滔天权势的中心，累叠如山的白骨。

    “爵儿先走了，姑姑也回去罢。”

    长公主颔首，却仍未动，站在府门前沉默地看着韩爵的马车驶出长街。

    千福驾着马车打算回府，马车里韩爵却吩咐：“我想吃梨花巷里那家枣泥糕。”

    “那地方这么偏僻，买的人又多，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我先送您回去吧，等下我差人去买。”

    “我现在就要吃。”

    千福无奈，只好调转车头去了梨花巷，到了糕点铺子边上，他正要去排队买，韩爵却又说冷，他只好将自己身上穿出了毛边的斗篷先递给主子凑合一下，这才下车去买糕点。

    那枣泥糕味道好，排队买的人也多，小小一家铺子里人挤着人，千福很快就无暇顾及自家的世子。

    而不远处韩爵把马车帘子一掀，穿着那家灰扑扑的斗篷，三两步就拐进了一旁的巷子里。

    “公子，您是？”

    汶府的偏门前，一个穿粗布衣的小厮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子，细声细气问。

    “我来给你家大人送封信。”

    那男人披了件御寒的斗篷，是很朴素的料子，卷着毛边，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半张脸。

    “你将这信拿去给汶大人瞧瞧。”

    他的声音听着很年轻，身形却高大，说话时的语气里带着些养尊处优的不容置疑。

    那小厮请他等着，接过信纸退回门里，去禀报他家大人。

    韩爵却没等他带着汶纳川出来，转身就从那偏僻的巷子里出去，再寻不见人影。

    “大人，大人，您慢些……”

    小厮虚虚扶着急急往门外走的汶纳川，他发已斑白，平常从来不疾不徐，这小厮也是头一次见他家大人这样着急。

    汶纳川不喜铺张，唯独爱茶，俸禄全去换了茶叶，汶府就只在京城偏僻的一角上占了很小一片地，府上只养着一位小厮，一个厨娘一个车夫，还有一个泡茶很好喝的书童。

    是以此处冷清地出奇，寒风掠过门前，石板路上空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无。

    汶纳川发颤的手反握住小厮的胳膊，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些抖：“你说的公子，生的什么样子？”

    小厮为难道：“那位公子穿着斗篷呢，不曾瞧清楚。”

    “是不是，这么高，”他虚虚比划了一个高度，“很瘦，说话不紧不慢的，待人即客气又和气，礼数也周全？”

    “那倒……当真不甚相像，”小厮回忆了一番，觉得那位公子着实与和气搭不上边，“那人看着肩宽背阔，应当不瘦，说话，说话倒也不冒犯，礼数周全却算不上。”

    小厮觑着他家大人的脸色，犹豫道：“大人，您瞧着不大高兴，是想见您说的那个人么？”

    汶纳川张了张口，兀自立着，最终唉声叹了口气：“罢了，见不得的。”

    “走吧，走吧，”清癯的背影往那道已经掉了漆长了苔的木门里走，四四方方的门框将他框牢牢住。他不再年轻了，再怎么端正的人，走起路来也难免蹒跚，“天将寒，我们这些老骨头，也要动动了。”

    风鼓起他宽大到有些不合身的衣裳，空空荡荡。

    五日后——

    霞光满天，官老爷们陆陆续续出了衙门，醉梦楼里开始三三两两点起灯来，老鸨站在门前，满面堆笑着迎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