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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路边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 (第1/1页)
母亲再婚的第二年,和继父一同死于车祸,从未见过父亲的陈新言,又在十二岁这年失去了母亲。 他mama是个女明星,父母去世得很早,孤身闯荡娱乐圈也很早,以至于不知道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总之亲生父母这边没了指望,抚养责任自然而然只能寄望于继父那方。好在继父是个实实在在的纨绔子弟出身,再不着调也有父母和jiejie兜底。 名义上的爷爷奶奶只愿意支付抚养费,而名义上的姑姑是一个平时就热衷慈善的阔太太,满脸悲悯地带他来到了城堡似的别墅,那位名义上的姑父也以平和的微笑欢迎。 除了名义上的表哥——裴溯,他两年前第一次见面不喜欢自己,现在依然还是不喜欢自己。 陈新言局促地扯着衣服下摆,小声叫“哥哥”。 正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就是裴溯,他眼神居高临下地落在地面,冷淡的面容似乎并没有听见他的话。 那一刻,年幼的陈新言绝望地感到这将是他生命中一尊永恒漠然的神。 其实,说是不喜欢,只是小孩子对他人情绪友好与否的简单感知,非此即彼的两极。等陈新言稍微长大了一点,他就渐渐发觉裴溯不是不喜欢他,裴溯对他从来没有处于“喜欢”与“不喜欢”这两个点上,也不处于两点之间的中间地带,那是十分纯粹的毫不在意,不必费力调动思维线路上的任何情绪。 有个成语叫“目无下尘”,每当撞见裴溯,陈新言就清楚地知道自己是那粒尘——在阳光直射而来时,格外明晰的、无目的无着落、游离着的灰尘。 暑假结束,陈新言回到学校上学的第一天,就一如既往遭到了某几个同学的欺负。 这所贵族国际小学是母亲再婚之后,继父给他转进去的,富人阶级从出生开始就分为三六九等,而陈新言很明显此前从未隶属于这个阶级。他过分漂亮,却沉默内敛,浑身散发着柔软可欺的意味,像一团安静卧在石臼里的年糕。 母亲和继父对此毫不知情,毕竟寻欢作乐才是他们生命唯一充斥的东西,而裴父裴母呢,陈新言知道他们出于道德会处理,可他简单地判定这会给工作繁忙的他们添麻烦,自己不应该再给他们添麻烦。 陈新言就是这样,一个总是不发一语的孩子,心里想的却很多。 处境也是这样,他什么都不说,也就没有人在意并察觉。 今天胸前印上了一个脚印,因此陈新言佝偻着脊背,像一根弯下的稻穗,因为原本就有些瘦弱,这样也就更不起眼了。 接送的司机没有发现异常,家里的用人也没有,陈新言一路低着头,直到视线里出现裴溯的影子。 这并不奇怪,裴父裴母不在家的日子,裴溯总是三天上课两天请假。他聪明得难以忍受愚笨的同龄人,又有数位专门的家教,哪怕通过考试来升学,也从不需要为此烦恼。 路过裴溯身边时,陈新言将头压得更低,胸前的脑袋几乎就要陷进胸口。他无端且固执地感到胸前的污秽就像他这个人一样,见不得人,尤其是见不得裴溯。 “站住。” 陈新言站在原地,甚至还挪了挪脚,使自己正对着裴溯。 训练有素的军犬也不会有他对裴溯的服从性高,因为这是与生俱来的本能。陈新言后来回想起,十分自豪于这一点。 “衣服怎么回事?”裴溯问。 一个简单的问句,只在意问题本身,不是关心,也没有愤怒。所以陈新言错误地认为自己能结束这场突然事件,小幅度晃动穗子般的脑袋:“没、没事……” 视线里的影子手部有一个向前的动作,最后却什么也没落下来,他听见他的警示:“少自作聪明地骗我。” 九月的天气还有些炎热,这句语气冷淡的话却让陈新言想发抖,奇怪的是他并不想逃,相反只想留在这里,想乞求裴溯的原谅。 “对不起。”他听见自己下意识的诚挚道歉。 裴溯没理会,视线抬向远处,说:“赵阿姨,你过来一下。” 监督工人修剪花草的用人立马小跑过来,脸上堆起层层叠叠的笑容,像一朵拆开的丝绢假花。 “他衣服脏了,你没看见吗?” 等人过来的时间,裴溯喝了口玻璃瓶装的碳酸饮料,这时还斜叼着吸管,随意地用下巴点了点跟前的人,汗水顺着精致流畅下颌线滴落,滴在小稻穗的狭窄视线里。 “哎哟,这是怎么搞的?”赵阿姨这才把视线移到心中的笨孩子身上,夸张地叫了一声,抚摸肩膀的同时不动声色地将人挡在身后,“不好意思啊少爷,我这就带他去换。” 明明受到不公待遇的是陈新言,赵阿姨道歉的对象却是裴溯,仿佛事件的起因是脏了少爷的眼睛,而不是这个寄人篱下的孩子发生了什么事。事实也确实如此,就连陈新言自己也这么想着。 下次再被欺负,可一定要躲着裴溯。 裴溯身形高,很容易就越过矮小的中年妇女,看到了那颗静默低垂的脑袋,随口多吩咐了一句:“叫个家庭医生过来,看看有没有受伤。” “诶,诶,好。”赵阿姨连声答应着。 眼中的伟岸身影即将离开,陈新言感觉话语几乎是从胸口窜出来的:“谢谢哥哥。” 他依然没把头抬起来,毛茸茸耷拉着的黑发像路边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有一个瞬间,裴溯想靠近伸手摸两下,可当他扫了一眼这整个人,想到——太脏了。 于是这个念头在顷刻间打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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