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月杂事(古言1v1)_【其一晨时雨 下】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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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一晨时雨 下】 (第2/2页)

时机,与他计议道:“再过半月便是立冬,相公初来乍到,家中难免短缺,何不趁着眼下丰收时节多多囤货,省得每日外出奔波啊!”

    这话说的在理——家中炭火尽管齐备,然而冬储所需事物繁杂,棉花絮绒暂且不提,光是食材也要耗上一番心力置办。祝晚棠在心底默默筹算添补,遂与对方协商约定,拿出三两银子预购一头整猪,只等立冬以后宰杀送来,他好制成酱rou。

    待回了家,已过辰时,方合上门,一阵清寒卷地而起,斜雨荡天风满院,他搓了搓手,忙往厨房钻去。

    转过前院,余光忽尔瞥见一抹纤瘦身影,正从廊下款款走来。

    “柔柔。”他招呼道,唇边热气逸出,融在薄雾之中,“怎么出来了?”

    对方随之停步回眸,氤氲烟色下,显出一张工笔细腻的芙蓉面来。似是刚刚梳洗过,眉角眼梢尚且湿润,一缕墨发沾了水,蜷在额角,像是画师随手一划,落成肆意生长的蕊。

    见是祝晚棠还家,她莞尔轻笑,一身莲青颜色独立风中,自有濯然气韵。

    “我正要去倒水,顺道瞧瞧药熬好了没。”

    苏柔稍稍侧身,露出手中木桶。后厨设有一口石缸,平日储蓄废水,专供洒扫使用,使人不必来回折返井边。

    祝晚棠恐那路上风邪侵体,于是三两步凑到妻子身前,把手上菜篮一丢,手慌脚忙地褪下长袍披在她的身上,遮御细雨:“待会我把药端过来,你先回屋吧。”

    “不妨事,咱们一起过去。”苏柔略一摇头,五指轻轻扣住丈夫手掌,贪着这份体贴不肯离去,执意随他并肩同行。见他肩头湿濡,满面水汽,不免唠叨起来:“外面下着雨,也不带把伞就出去。”

    因那菜篮满满当当,又问:“都买了些什么呢?”

    祝晚棠重新拾起菜篮,掀开布盖,一五一十与她说明:“这上一层放了板栗、茭白、山药和脆柿子,下面那层有两斤红糖、两斤排骨跟三斤细面。”说着提起右手,展示那份被油纸仔细包裹的鸡rou,“对了,还有这只鸡,都叫摊主处理干净了。”

    “这么多?”

    “可不算多,就三两天的量。现在天气阴绵绵的,多买些,明天就可以呆在家里陪你,省得再上街了。”

    说话之间,两人走进厨房,沉闷闷的一股热潮扑面,霎时冲淡周身的秋意萧瑟。

    药罐仍旧架在炉上煎煮,水声沸腾,蒸汽浮动,满屋涌着辛涩气息,使得衣袖都浸透苦味。

    祝晚棠把东西归置完毕,蹲下检视一番火候,噙了笑,道:“时机正好。”

    说罢,取来小碗盛满,一面用瓷匙缓慢搅动,一面小心吹着汤药,期间抿了几嘴尝试温度,待得不再烫口,才肯递给妻子。又从柜中寻出盐渍蜜饯来,看她饮尽了,便递至嘴边,示意吃点梅子压压苦味。

    苏柔低头择了一颗,细细含化开来。她未梳髻,累累青丝随意绾在一处,因而格外松散,随动作滑至肩头,掩住半边面庞,好似为那层莹然肤光蒙上软纱。

    祝晚棠见状,伸过手,将那长发轻轻地、轻轻地拢回耳后。

    万般柔情,俱在这一拂之中。

    服过了药,自然是要生火做饭。他不愿油烟污了她的罗衫,刚想劝人回去,不料苏柔手快一步,已从架上拿过粗布围裙系在腰间,熟练捧起一颗菘菜,同时吩咐道:“你去起灶煮粥吧,我来备菜。”

    既得了指令,他不再耽搁,彼此分工明确,淘米切rou一气呵成,着手料理今日餐食。

    不多时,一份醋溜菘菜,一碟凉拌萝卜干和一锅板栗鸡粥便已呈端上桌。

    圣人曾言:「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祝晚棠自认不过一介俗世浮萍,平日除了整理宅院照顾妻子,就独独在吃食上多了几分心思。

    他出生北地,苏柔却是巴蜀人士,海角天隅各自一端,口味爱好自然迥异,个中浓淡,皆需仔细搭配斟酌。

    单拿这碟凉拌小菜来说,萝卜不过是本地寻常的大青萝卜,削根去须,晾晒风干,沥净表皮尘灰之后,一样的生脆弹牙——调味才是第一紧要的。

    因是提前用盐水腌制过的,本身具备咸度,调味时他只洒入适量清酱、白糖和花椒细末,添一撮海肠粉,拿香油裹拌均匀,最后淋上红油收尾。

    那红油是他特意按照蜀中风味所制,用菜油混了少许猪油,炸透各类大料与葱姜,分批次溅入辣椒碎末里。辣椒要选用二荆条与秦椒,前者提味,后者增香,最后添上一勺白酒、两勺芝麻,闷置一夜,如此方能殷红粘稠,闻之令人食指大动。亮汪汪的浇在黄白萝卜上,缀点青绿芫荽,登时色彩鲜明起来。

    祝晚棠夹起一根小萝卜干,往旁边的香醋碟子里蘸了蘸,咬出吱嘎一声。表面浓烈酸意混着辛辣,椒香之余,另有一股独特的回甘滋味。

    他素来爱酸,奈何妻子不喜醋味,只得单独分出小碟。有时觉得麻烦,就会劝道:“多吃醋,开胃消食,对身体有好处的。”

    话虽如此,每每做菜,依旧选择迁就对方。

    想到今日计划整理后院,祝晚棠吃得甚是急切,一碗热粥配着小菜,囫囵下肚,正要添饭,但听苏柔温声劝道:“慢点吃。”

    似是了然他的思虑,她取过木勺,替丈夫盛满鸡粥,只把目光往移向窗台,那四方木格圈出天幕一角,仍是青烟霭霭、霪雨霏霏的景致。

    “下着雨呢,无论什么事,都不急这一时。”

    祝晚棠点点头,仿佛受到这番话语安抚,果然放缓进食速度。吃过半碗,神情略有松弛,开始与她闲话家常,说起今日银钱支用去向:“刚才上街时,我还去定了两床新被,就西角的李记棉花铺子,咱们家里没炕,原先那床又有些薄了。”

    “那可要套个新被面了,家里还有匹大红妆花缎子,不过颜色太艳了。”

    “艳点好,看着心里都暖和。”

    苏柔嗔他一眼,随后低头抿了一口粥,两靥却渐渐染了绯意,仿佛搽过一层浅淡胭脂,浮在冰瓷之上。

    朱床红被,那是新婚夫妻才有的喜好。

    二人一递一声,絮絮低语掩在清晨水露之下,被那寥廓疏风一卷,直吹往墙院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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