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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四霜露重 上】 (第2/2页)
花独有一股蓬松气味,盖在身上轻薄温暖,祝晚棠掖好被角,安适躺下,方欲阖眼酣眠,忽而感到莫名异样,于是转头看向身侧之人,瞧见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白玉面上无甚表情,不知是在思索何事。 他起初只当妻子撒娇,毕竟月信期间情绪易变,便像哄幼儿似的轻拍她的后脑,再朝脸颊落下一吻,笑道:“睡吧。” 苏柔往他怀中挤了又挤,鼻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默默阖眼。 过了两日,祝晚棠在除草过程不慎割伤右掌,万幸天气寒凉,没有发炎化脓,只是裂口过大,看着有些瘆人。 苏柔替他包扎上药,又三申五令禁止沾水,将他隔绝在厨房与家务之外。原本她想暂时代庖,不过祝晚棠深知妻子手艺,用四字简单概括,便是「吃不死人」,立刻婉拒回去,选择上街购买熟食——当然,苏柔对此颇有微词,而他一概充作不知。 镇上饭店不多,他惯去的一家名唤「食珍馆」,位于绿枝巷子对街,经营汤面糕饼,量大实惠,风味又足,有时他忙于琐细家务,无暇下厨,就会到店里买些小菜,以图便利。 临近走到巷口,远远就闻到一股油烹酱炒的热烈气息,循香望去,只见店铺悬挂一扇漆墨牌面,内中人影攒动,喧哗嘈杂,俨然一副生意兴隆的闹热景象。 掌柜的是位年轻妇人,不知名姓,只因嫁给了当地捕头,那捕头又姓宋,家中行五,人称宋五哥,她遂成了食客口中的宋娘子,稍微熟识一些的,则习惯唤她宋五嫂。 甫一掀开帘幌,门前灶案上的蒸笼水汽浓重,兜头扑面,祝晚棠挥手拂开白雾,一名跑堂殷勤上前,正欲开口点餐,忽听后堂传来鸡飞狗跳一阵叮咣乱响,动静极大,惹得店里众人俱都投以注目。 随后又是器物重重落地,还夹杂了一名女子的连番呵骂,和一名孩童微带哭腔的反驳声,他刚辨出那是宋娘子与她的儿子在说话,周遭熟客却已啧啧起来,摇头说道:“好家伙,五嫂的儿子把书院的平夫子给气晕了,现在正挨打呢!” 此话一出,惹来大家哄笑一片,都说五嫂儿子太过闹腾,成日间爬树摸鱼没个正经,不是读书的好料子,偏偏当娘的较了劲儿,一门心思要把他硬塞进学塾里。 不多时,声音渐低,想是教训完毕了,一名荆钗布衣的妇人怒气冲冲低从后堂走出,还未顺过气,就听自家孩子顶嘴道:“你不分青红皂白!你独断专权!你、你就是看爹不在家才故意打我的!等爹从八鹊亭回来了,我要告诉他评理去!” 宋五嫂闻言,怒极反笑,只叉腰扬声道:“好哇,等你爹回来了,尽管告去——他要是敢帮你说话,我连他一块打!” 她的性子素来彪悍泼辣,也不顾满座的起哄与窃笑,系紧了襻膊,转头似个没事人般,继续招揽客人用餐。 “祝相公,要吃些什么?有现蒸的包子馒头,锅里还有熬好的猪杂粥,尝尝看?” 祝晚棠原本随着大众一并看个热闹,却从交谈中清晰捕捉到了八鹊亭三字,神色不由一凝,旋即恢复了惯常的温厚表情。 八鹊亭——记得初入小镇时,他与妻子便在车夫的引领下途经了那里,石桥石亭,细柳环绕,景观甚是清雅疏淡。思绪起落,他又忆起彼时情形,一处坑洼、一个颠簸和一场龃龉,好在意外得到及时解决,山间砂石掩埋了一切。 他点了三屉鲜rou包子,趁着掌柜备菜,挑了张最嘈乱的桌位坐去,与周围食客闲话两句,随口问道:“家里吵成这样,宋捕头也不回来,到八鹊亭做什么去?” “嘿,要修官道啦!”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对事态全貌进行补充,原是朝廷预备修缮京畿附近的大小官道,已经拨了款,要打通镇上和文升县之间的山路,今晨时分,县尉就带着几个手下前去勘路了。 得到答案,他心里起了思量,正待离开,不想竟被一把拉住。 有人认出他是新迁到此的住户,当下七嘴八舌寒暄起来,先过问亲戚家乡,又好奇所事营生,话里话外尽是打听之意——在这一成不易的僻静地界里,远道而来的陌生夫妻总会成为话题中心,于是孜孜汲汲着,想要从中掘出一点新鲜谈资来。 尽管早有准备,奈何对面来势汹汹,祝晚棠孤身招架,难免支绌。 幸而宋娘子觉出他的为难,一面打包饭菜,一面挥一挥手,大声道:“瞧你们,这样拉着问下去,小心耽搁时间,让人家娘子在家久等。” 她是这间饭馆的头羊,发了话,大家各自顺从撒手,祝晚棠得以从那热情簇拥下艰难脱身,重新折返回家。 关于公门中人勘探八鹊亭一事,他没有对妻子提及,想来官道大多依循旧路而建,不会费钱耗力绕山重修,这会贸然提起,恐怕徒惹忧思。 想了想,只把那一幕往事视作无关痛痒的污泥,随手轻轻抹去了。 日子照旧徐徐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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