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喊声哥来听听 (第1/1页)

    谢荏没答话，他放下毛巾，捧起戚弦的脸：“你今天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趴在你背上的时候想起很多小时候的事，你小时候好可爱好好看。”

    他不说实话。谢荏没拆穿，叹息着说：“小时候走哪儿都被夸漂亮可爱的明明是你。”

    戚弦一听“漂亮”两字就皱眉头，狡辩道：“是你，你最可爱。”

    “好好好，我可爱，我好看。”谢荏双手插入戚弦半干的发里，按揉他头皮，“所以这跟你刚才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有啊，你可爱，你生的小孩肯定也可爱。我喜欢小孩。”

    谢荏沉默少顷，缓慢开口：“你若真想要孩子，我们可以……”

    “我喜欢长得像你的孩子。”戚弦又一次将脸贴在谢荏腹部。

    谢荏双手轻轻搭在戚弦肩上，他没再说话。

    这晚两人没有同床过夜，一人睡一个房间。

    时隔多年，谢荏又一次失眠了。家人离世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睡不着觉，夜里躺在床上，脑海中反复涌现因生意遭受重创而泪流满面的父母，还有坠楼前夜他们互戳心窝的谩骂。

    还差几个月才满十八岁的谢荏端着切好的水果站在书房门外，听里头杂物乒乓乱响，伴随母亲歇斯底里的哭喊重砸在地。

    “要不是这次被我发现，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没想瞒你，是想等这次风波过去……”

    “你还敢提！要不是你鬼迷心窍把那么重要的项目交给那个狐狸精的哥哥，会出这么大的事故？我昨天差点被伤患家属撕碎在医院里，那么多个家庭的顶梁柱塌了啊，你拿什么赔给人家？赔得起吗？我在为了这份家业四处奔波找关系跪着求人的时候，你在那个女人的病床前伺候她小月子，谢成栋，你摸着良心说，你对得起我吗？”

    “那真的是意外，我知道她有孩子后就让她打掉了，医生说她以后再不会有孩子了，我心里愧疚，那日是听说她有轻生的想法便顺路去看看……”

    “谢成栋，我已经给过你最后一次机会了，就在刚刚。”

    谢荏背靠着墙站在门边，听书房里母亲的声音从尖锐到平静。

    “那孩子不是你让她打掉，是出了意外流掉的，流产是意外，孩子的到来却不是，你和她准备了很久，找中医调理，花大价钱保胎，谢成栋，你还对她说一定要给你生个健健康康的儿子。怎么，我给你生的儿子不健康吗？”

    书房内陡然安静下来。谢荏用水果叉送了块菠萝进嘴里，忘了在盐水里泡一泡，有点酸，但想到这菠萝是被禁足的戚弦偷跑出来陪他买的，又觉得足够甜了。

    令人压抑的长久沉默过后，谢成栋嘶哑开口，他的语气里有懊悔，但更多的是埋怨：“你明知道我为什么想再要个孩子，但你一直不同意，你疼惜谢荏不肯将母爱分给另一个孩子，甄雅，你说我谢成栋不是个东西，对不起你，那你就对得起我吗？养大谢荏的这十几年里我承担了多少压力你不是没看到，我爸妈就我一个儿子，我想要个健康的儿子来继承……”

    “继承什么？继承你谢家过河拆桥的黑心肠，还是继承你谢成栋忘恩负义的劣根性？你们一家子狼心狗肺，是我儿子不配，他只配一辈子当个清清白白的好人！你去伺候那个狐狸精吧，等她养好身体给你生个儿子，免得你这一堆烂账后继无人！”

    “能不能不要闹，你以为我愿意发生这种事吗？我这几天焦头烂额，已经够烦够累了，你不要总拿这事戳我心窝！”

    “我闹？你这么肆无忌惮地作践我和我儿子，我还不能说两句了？谢成栋，你……”

    谢荏悄无声息走开了，后来父母又吵了些什么，他不得而知。那天晚上他早早睡了，清晨被急促的手机铃声惊醒，他坐起来，从电话里得知了父母的死讯。

    从客观角度，他认同给予他生命的父亲的看法，他的确算不上是一个健康的孩子。一个不健康的孩子很难得到父母全身心的爱。谢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与别人不同，他不喜欢自己，也不喜欢别的小孩。

    当然小戚弦除外。

    这世界上没有比小戚弦更可爱的小孩。

    戚弦太黏谢荏了，大多数时间里他都感觉自己是在养孩子，他们在外人眼里就是一对连体婴，戚弦他哥曾经试图分开他俩，但没有成功。十几岁少年的胸膛和愿望火热而大胆，那些相拥而眠的夜里，他不止一次幻想过由他和戚弦组建而成的家庭，谢荏不是没有想过孩子的事，但他只想要一个健康的、长得像戚弦的孩子。

    但是很难。

    外头又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天气预报不准，昨天看的时候，显示今天是晴天。

    谢荏又冲了一次澡，他没穿衣服，光着身子站在镜前，他在看镜子里的自己，已经看了许久。他没办法说服自己。他的的确确拥有一副畸形的、不健康的身体。

    他第无数次想，真的很难。

    凌晨三点，谢荏打开隔壁房间的门。

    戚弦整个人蜷缩着闷在被子里，捂出一身汗。谢荏掀开被子，触碰他汗湿的脊背，他弯着腰，手上停顿片刻，慢慢往下，摸上戚弦的腿。

    那天晚上给戚弦检查身体时谢荏就发现他腿上有两道手术疤痕，但因为戚弦从小就很不喜欢被触碰腿部，所以他没去摸，也没问。

    他先摸了右边小腿，指腹下凹凸不平的肌肤纹理令谢荏心惊，他还要去摸另一边大腿，戚弦却在这时清醒过来，皱眉捉住他手，像刚从一场噩梦中艰难脱身，大汗淋漓喘息着：“不要、碰我……”

    谢荏收回手，揩拭他额上的汗。

    戚弦看清谢荏的脸，抬起的脑袋落回枕上，覆满冷汗的手攥着谢荏，阖上眼，呼吸逐渐变得平稳。

    戚弦在酒店大床上躺了很久，他像是在和谢荏怄气，一句话不说。

    谢荏略过昨晚的事，旁的都不提，就只当他在怄气。

    “早饭不吃，午饭也不吃？”他站在床边问。

    戚弦裹着被子背对他，不吭声。

    “不饿吗？”

    戚弦饿得胃疼，但不理。

    “糖醋排骨，你以前很喜欢，真的不吃吗？”

    戚弦没反应，谢荏盯着他后脑看了片刻，坐到床边，叹了口气：“孩子的事可以再商量，先起来把饭吃了。”

    “真的吗？”戚弦一下坐起来。

    谢荏气他：“假的。”

    戚弦作势又要躺回去，谢荏捉住他胳膊，眸里含笑：“几岁了。”

    “反正比你小，你不能骗人。”

    “既然比我小，那喊声哥来听听。”

    戚弦张嘴就来，喊得很甜：“哥～”

    谢荏面皮微烫。在外头住了一晚的戚弦年龄倒退，何止小了几岁。为了当爹，二十好几的人，脸都不要了。

    “好，哥答应你，不骗人。”

    戚弦眼里泛起亮光：“那现在就……”

    “我是说可以商量。”谢荏掐住戚弦的脸，虎口轻挡他唇，“不是现在。”

    戚弦浓长的眼睫耷拉下来，掩映住深蓝湖泊里的粼粼波光，他看起来好失望。谢荏倾身上前，隔着手背吻他，眼尾轻勾，是一种很明显的挑逗。

    “不高兴了，那我给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