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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能杀掉凌觉,凌觉没有死在他17岁的秋天。

    “他有什么好?”我问卓橦,“你为什么和他亲嘴?”

    凌觉看了一眼卓橦:“真亲嘴就好了。”

    “那你们干什么了?”我怒视着凌觉。

    凌觉笑得没心没肺的:“我们交流学习呢。”

    “你他妈放屁!”我冲他喊。

    卓橦像牵狗一样拽住我的领子,把我拎到他身边:“谁教你说的脏话?”

    我想我是不怕卓橦的,我要是怕他,也不会做那样不知廉耻的梦。但是,他只往我的怒火里洒了一滴小水珠,我整个人就熄灭了。

    我兴许又是怕他的,我不怕他骂我打我,我怕他不要我。

    卓橦生病的那段时间,奶奶考虑过把我送走,舅妈已经把我带到了车上,我哭得撕心裂肺,犟得两个成年人都拉不动。卓橦那时候还在生病,阳光下像一张薄薄的纸,他问我:“卓淳,你会不会乖乖听话?”

    “我听话!”

    “不惹麻烦。”

    “不惹!”

    “舅舅,卓淳我负责,不用奶奶cao心,如果他不听话,我就不要他了。”卓橦将我从车上拉下来,我把他的手腕紧紧地攥在手里。

    所以我一直都很听卓橦的话。

    回去的路上卓橦走路很快,被路灯拉长的影子都要追不上他。他走进便利店。

    我喊他:“哥。”

    “说。”

    “你和凌觉亲嘴了吗?”

    卓橦看了我一眼,我把目光移开了。

    “没有。”卓橦回答。

    “没亲嘴就是没恋爱吧?”

    这时的卓橦也才十七岁,他停顿了很久,说:“不知道。”他又说:“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你是我哥——嗯?”

    卓橦塞给我一个巴掌大的棒棒糖,我下意识接了,他接过老板找的零钱,转头看还在发愣的我:“走了。”

    我跟上他的步伐:“......哥,我都十三了。”不吃棒棒糖了。

    小孩都爱吃糖,奶奶越是严格控制我吃糖我就越馋。卓橦会用糖管教我,但凡我调皮捣蛋了,他便拿出一根棒棒糖诱惑我乖乖听话,最终我吃出了蛀牙,被牙医吓得噩梦连连,发誓再也不吃糖。

    卓橦好像笑了一下,最近他总是学到很晚,我有段时间没见他笑了。我撕开棒棒糖的包装袋,半大的小伙子当街滑稽地啃起五颜六色的棒棒糖来。

    “甜死了哥。”我嘟囔着说。

    卓橦的笑意在夜色的路灯下时隐时现,我就着他的笑吃完了腻得要人命的棒棒糖。

    也忘了再追问凌觉的事。

    卓橦的成绩很好,好到班主任亲自上门游说奶奶让他暑期参加夏令营参加奥数竞赛,为之后保送做准备。

    奶奶听不懂竞赛,只知道卓橦有出息,她翻出自己掉色的存折交给卓橦,喜滋滋地摸着卓橦的脸,说我可要多活几年,看到大孙子出人头地的那一天。

    我也跟着傻乐,就差跑出去和每个人说我哥能保送重点大学了。卓橦一板栗敲在我脑门上,问我期末考了多少分。

    我考了班上第十名,退步了五名,我有点害怕又有点高兴,害怕卓橦骂我,高兴有理由找他补习,占用他一整个夏天。

    但我没能如愿,夏令营开营很早。我背着卓橦的包送他上车,身上一轻,包已经被凌觉拿走。我差点一拳头打在凌觉脸上,喊道:“这是我哥的东西!”

    “怎么,你跟你哥一起去?”凌觉把他自己的行李箱推到我面前,好像在炫耀。

    “你凭什么也能去!”我快要气死了。

    “凭他数学学得好。”卓橦按住我,嘱托我照顾好奶奶。我盯着凌觉,幻想着自己把他打得鼻青脸肿。

    回家我一口气买了五本数学练习册,就要埋头苦学。去年回老家时,我还在书房中翻出了这五本练习册,封皮在岁月的洗刷下泛白,看不清内容,却能让我顷刻回忆起那个兵荒马乱的夏天。

    那天我在和卓橦打电话,他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像有延迟似的好一会才回答我的话,我疑惑地追问,却听见凌觉的声音。

    他说:“你哥最近特别累,你好好待在家,别让他cao心。”

    我还没来得及出声,听见厨房里哐当一声,紧接着耳边电话里响起卓橦的声音:“卓淳,什么声音?”

    奶奶倒在厨房里。

    医院里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我坐在长椅上,没吃晚饭的肚子咕咕直叫。卓橦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我却觉得那扇门打开后是带着光进来的,我两步跳起来,喊了声“哥”,声线非常丢人地带着点哭腔。

    卓橦的衬衫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体上,墨色的眼睛在苍白的面色上亮得惊人。我只记得自己六神无主地跟着卓橦来来回回穿梭在医院里,眼里只能看见卓橦挺直的背影。

    最后卓橦把我安置在病房里的座椅上,蹲下来拍拍我的脸:“卓淳,没事了,我回来了。”

    我才松开紧攥着卓橦的手,他的手腕上已经被我捏出了红痕。那时候我觉得卓橦特别特别可靠,是全世界最高大的人,在他身边什么都不用担心。

    后来,当我已经是成年人,当我回看那年相册里的卓橦时,我才惊觉他是那么年轻、单薄、苍白,我才惊觉那个时候他只有十七岁。更让我心碎的是,我猛然想起,在我们父母离开的那年,他正和医院里那个六神无主的我是一个年纪,然而没有人会拍拍他的脸告诉他没事了,只有一个更小的我牵着他哇哇大哭。

    凌觉是第二天早上来医院的。我睡得半梦半醒间听见向来冷静的卓橦怒吼道:“你来干什么?你不上课了?”

    我悄悄挪到门口,看见了凌觉。

    如果是以前,或是以后的任一时刻,我一定会冲出去打断他们的相处。但是那个早上,我抓着门框,看着晨光笼罩下像被雨淋湿的鸟儿一样疲惫又愤怒的卓橦,看着始终稳定安静,低声安慰卓橦的凌觉,他的声音太轻了,在寂静清晨的鸟鸣声中我都听不清,我只能看见卓橦最终跌落进凌觉的怀抱中,像一根羽毛落进泥土里。

    凌觉稳稳地抱着卓橦,他睡着了。

    我一声不吭地侧过身让出长椅,卓橦安静地枕在凌觉腿上,阳光落在卓橦身上,给他的发梢勾上金边。

    我趴在奶奶的病床旁边,抓着她的手,眼前越来越模糊,滚热的泪水滴落在床沿。

    卓橦没有办法继续参加夏令营,他最后还是赶走了凌觉让他回去上课。此后每天清晨,卓橦都会抱着电话听凌觉给他讲前一天的题目,再带着笔记本去医院照顾奶奶。

    消毒水味,蹁跹的白大褂,燥热的蝉鸣,guntang的电话,写满了公式的草稿纸,奶奶粗糙的手指,组成了卓橦十七岁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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