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第1/1页)

    我看见警察举起枪，脑袋里嗡嗡作响，我下意识举起双手，又在在场所有人的疑惑下回忆起来自己的身份于是缓缓放下。

    林邈眼神死死盯着陆言在我身上作乱的手。

    我小声问陆言：“你到底要做什么？”

    陆言轻笑，凑到我耳边：“我要你给我陪葬，要你们都下地狱。”

    “你知道吗？你那些所谓的任务的录像，可全部，全部，都被林邈看到了。”

    我如坠冰窟。

    陆言说完毛茸茸的脑袋在我颈间蹭了一下，接着她整个人几乎扒在我身上，朗声道：“都别过来，让我走，不然我崩烂他的头。”

    她的声音在耳旁炸响，难以忽视里面到底几分疯狂。

    我吓死了，瞬间像失去主心骨一样身子发软几乎要瘫倒，可脑袋上顶着的把枪成了吊着我的那根线。

    “冷静一下！”警察用喇叭喊道，侧身和林邈商量一句接着又继续喊，“我们可以放你走！不要伤害人质！”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不是被绑架的人吗？我迫切地想问个清楚但眼下一团乱麻根本无从下手。唯一知道的是陆言的目标是我，是林家，她不会让我们任何一个人活下来。不过今天只要她能走，马上死的就是我。

    我被陆言挟持着走了几步，警察让开一条路，我看着林邈离我越来越近。

    忽然身后一股大力我几乎算是扑出去了，随后落入一个人熟悉的怀中，他带着我转了一个优雅的圈，来不及反应枪声就响了，尖锐的疼痛从右臂迟疑着传来，我骇得身子哆嗦，觉得脸上慢慢地泛起濡湿，甜腥的铁锈味争先恐后往鼻腔里钻。

    液体爬进我的眼眶，沾在半边脸颊像流干了一只眼睛所有的眼泪。

    环住我身体的手臂力道慢慢放松了，或许时间一直过得很快，但在这一刻爬得很慢，我听见耳朵贴紧的胸膛里有颗脆弱的心脏跳舞，仿佛就在一只眼前的黑暗里，另一只暴露的眼睛里是飞溅的血液。

    我被人轻轻一推，埋进了另一个人的怀抱。

    枪声成片地响起，陆言的尖叫戛然而止成为雪原里残败剧目的终章。

    耳边嗡嗡的尖利忙音让思考变得吃力，我只来得及顺本心逃出一无所有的黑，转身看见倒在血泊里的林邈。

    鲜血源源不断从他左胸的小洞里涌出来，黑色外套被浸得颜色暗沉一大片，雪纷纷落在他身上，所到之处融成水，又蒸腾……蒸腾……蒸腾……带着林邈的生命一起蒸腾到未知的地方去……

    杀死我的那一枪杀死他，他死时扯住我的灵魂一起永坠地狱。

    记得自己推开所有阻挡的人扑过去，捂住他的伤，无能嘶吼他的名字。

    “林邈！”

    “林邈别睡！”

    “林邈！”

    林邈.林邈.林邈.林邈.林邈.林邈.林邈.林邈……

    别死，别死……

    林邈眼睛慢慢空洞，黑沉沉的眼瞳褪下颜色去像是拥抱了头顶辽远茫白的天。

    他甚至是笑了，嘴角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此刻那双深沉的眼睛里没有我，但林邈呢喃着我的名字，他费力抬起手似乎想要遮住我的眼，干裂的唇微微开合，我凑过去，听见他微弱喘息：“幸好……你不爱我……”

    “别看我……已经这个样子了……就别再……记得……”我.

    林邈的手被我捉在掌心里，直到这一刻终于握不住，往下滑落，坠进雪里，像一朵白玫瑰从高楼坠落冰冷地死在这个冬天……

    不，不可能，骗子！林邈这个骗子……一定是在骗我！为什么死？！我们还没清算这辈子的爱恨，他怎么能先入轮回？他走了我的时间就被他带走了！不能死，他得还给我，陪着我！不可以！不行！怎么能这样！回来，林邈，回来，回来，别走！

    求你，林邈……求你……别走……再睁眼看看我……看看我……看看我……

    “……好，我问你，绑架我们的人是谁？”

    “陆家，就是陆言，她和她的余党。他们想整垮林家。”

    “陆家？为什么？”我想起陆言，怎么也不明白。

    “据我们所知，陆家在你离开x市后出事了，破产，集团解散，法律诉讼……陆家的掌门人也就是陆言的父亲病重，那时的陆氏集团岌岌可危，林邈在这个时候入股算得上力挽狂澜，一下把陆氏撑住了，但同样的，江山易主，陆氏变成了林氏资产。陆家家长听见这个消息气得吐血，都没来得及抢救就去世了。”赵念说得格外轻松，“陆家完了，陆言想复仇便联合陆家旧部策划了这一出。”

    “那你呢？赵念……你到底是谁。”商场如战场那般残忍可怕，我身子忍不住颤抖，可是赵念又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我？我大概算得上卧底吧。因为陆家涉及军火买卖的事国际刑警已经盯上陆言他们很长一段时间了，我按上级指示来打入他们集团内部收集证据。”

    “最后一晚林垣想起了所有事情，急匆匆跑来告诉我，我便去联系上级派人过来。”

    “所以……这次绑架策划你也有参与？”我问。

    “这倒没有，陆言把我安排去了其他地方，后来我听说你和林垣被绑了才赶回来，第一时间就混进你们，想着找机会把陆言势力一网打尽。”

    很显然，赵念成功了，他的任务完成了。

    我看着他眼里跃动的光，意志，信仰，一时甚至不知道应该佩服他是这个世界的英雄，还是责怪他是有关我这一人的骗子。

    我几欲开口去问：赵念你是否真的爱过我？还是逢场作戏，借我引起陆言的注意？

    但怎么问？

    我又能否有接受他答案的承受能力？

    喇叭声突然响起将我的思绪打断，一辆艳红的跑车停在不远处，有人冲下车朝我们跑来。

    是林垣，我还是第一次见他穿黑西服。

    “丁放，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赵念加快了语速，他没有看林垣，一双时刻酿着蜜酒似的眼睛倒映着我没什么表情的脸。

    “不用了，”我洒脱地笑道，看着赵念，“我想听的你都说完了。”

    “丁放，跟我一起去吧。”林垣跑到我面前站在另一侧朝我伸出手。

    我觉得滑稽，葬礼，葬礼，葬礼……葬他，葬我，葬我逝去的爱情，可真是去他妈的吧……滚得越远越好啦！

    我眼眶酸胀，深吸一口气走向林垣跑车的方向，林垣屁颠屁颠跟了上来。上车之后我从后视镜看见赵念站在原地像是太阳下一尊石化的神像。

    高远的穹顶洒下稀薄冷色的阳光，草土翻开一方，堪称是优雅美丽的木制棺椁沉入地底。

    厚土一盖，从此就是天人永隔。

    那天我没有哭，只是拒绝了林垣的邀请，又在赵念复杂的目光中走向远方。

    其实也没走远，我围着墓园绕了一大圈，莫名其妙地等所有人都走了再重新回来。

    轻轻抚摸林邈的墓碑，冰冷而细腻。远不如他皮肤那般温热柔软，但我缓缓抱住那棱角分明的石头，终于哭泣。这一刻仿佛是隔着六英尺湿土重新拥抱我逝去的爱情，或者说是拥抱林邈这个人。

    他不自由的人生，他坎坷的爱情，炙诚的爱意，脆弱的灵魂……都消散在这个冬天。

    我不断跟自己说忘了他。

    因果轮回，他给自己埋单，哦，或许还给我埋了一部分……但一切都会过去的，都烂在泥里。

    都会过去的。

    我一边嘀咕着一边紧了紧抱着墓碑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