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生日 (第1/1页)

    八点半匆匆忙忙下了班，这才意识到把蛋糕和礼物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我开车去了学校附近的蛋糕店，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也没有太多剩下的东西。我买了一个相对来说精致的柚子味蛋糕，浅浅的绿色，但只有一角，小小一个盒子还是显得很磕碜。

    我不免感到内疚。今天五点多出门的时候，韩季还在睡觉，我也没有想起来是他的生日，不然可以在前一晚就把祝福说出来，也不会造成现在这样的压力。

    韩季很在意仪式感，我想仪式感这种东西绝非女人的专利，他每年的纪念日都会拉着我去湘湖边逛逛，因为那是我们以前认识的地方。无论是纪念日还是生日，他会精心挑选一份礼物给我。

    第一年他送了我一张珍藏版的手绘世界地图，我笑他对我太刻板印象，我自己也不是没有手绘过。他说这是他画出来的，那时我真觉得他像一个恋爱脑的小女孩，把这张地图拿相框裱了起来，放在衣柜里珍藏。那天晚上我大概是喝多了，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白读书，硬要用钢笔在他背上画出一整个亚欧大陆。他的背脊线条柔和曲线美丽。不过我轮廓都没有描完就睡着了，才让他幸免于难。

    第二年我们刚同居，他送了我一个一直舍不得买的马歇尔音响，我们当时把音响放在客厅里，把音量放到最大，听了一整晚的拉娜德雷，放的是BodyElectric，放了不知道多少遍，但我们没有听完，把音箱扔在客厅我就把他扑倒了。

    第三年是一瓶YSL吸烟装，我说你送我女香干什么，他说这不是斩男香水么，然后催促着我喷。我哧哧往身上喷两下，然后故意抱着他问效果如何。他把脸埋在我脖子上猛吸，过了一会儿说他硬了。拜这瓶堪比春药的香水所赐，从周五晚上到周日，我们都呆在床上没有下来过。后来这瓶香水被他禁止我在外使用。

    第四年我有段时间特别沉迷于记录生活，他送了我一个小dv，我说这太适合拍性爱录像了，我要把我们的事情记录下来然后投在电视机上放出来。他连连说后悔。不过后来我们去济州岛旅行的时候这个dv派上了很大作用。只是我有点三分钟热度，拍完后就把视频存在里面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第五年，他送了我一条很漂亮的黑色领带还有ck的内裤。我在晚上拿领带把他的手腕绑起来作为情趣道具，后来上班的时候还若无其事地戴出去，他骂我没神经，我说羊毛出在羊身上，领带用在人身上，这叫物尽其用。

    第六年，也就是今年，我觉得他应该不会送我礼物了。因为在他的生日，我只临时从花店里买了一束有点蔫巴的红色郁金香。他一定会很失望。

    我不安地按开家中的密码锁，以为会迎来韩季阴沉的脸，但他只是坐在书房里绘图。他在一家待遇不错的公司做平面设计，他喜欢这份工作的原因是，这不是他爸帮忙安排的，完完全全是靠他自己获得的。

    韩季听到我开门的声音，揉着眼睛出来，问我饿不饿。我摇头，把蛋糕和花递给他。我没来得及道歉，但他表现得特别开心，把郁金香接过插进花瓶，小心翼翼地拆开蛋糕盒子拍照片，还叫我一起来吃。

    我在他旁边坐下，他挖了第一勺送到我嘴边，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用牙把蛋糕衔走了。很清淡的柚子味，却总觉得不太新鲜。他又挖了一勺自己尝了尝：“挺好吃的。”

    我没找到时机祝他生日快乐，沉默地盯着他把蛋糕吃完以后，他说要去洗碗，便拿着垃圾进了厨房，随后厨房里传出来水流的声音，还有几声他咳嗽的声音。

    韩季洗了十五分钟的碗还没有洗完。我知道他在偷偷哭，但我太累了，没有办法安慰他。

    我在餐桌前煎熬地坐着，坐得脖颈都开始发疼，便站起来，走进厨房，从他身后关上水龙头。他低着头不看我，我拿纸巾把他的手擦干，水池里积的水都快漫出来了。

    他冲我一笑：“你累了吧，快去洗澡。”

    每次下班后都会很累，我们相处的时间很少。好不容易在周末出一次门也因为学生的原因泡了汤。

    等他睡下以后，我在一旁辗转反侧睡不着。我原本为了表达歉意想邀他做，但是他委婉拒绝了，说我明天早上还要早起。我提着一口气，睁眼睁了半天，一点困意没有，最后只能起床去找烟。韩季上次帮我买的橘子味爆珠的烟还在茶几上放着，我拿着烟和火机出了门，去家对面的商业街溜达。

    十点以后商场关门了，但遵从电影院的时间，还是会有人出入，只不过灯火没有晚高峰那么热烈。我找了榕树边上有座儿的地方抽烟，没过多久脚边就落了一堆烟头。如果韩季在这里，一定会骂我乱扔烟头低素质。韩季不爱抽烟，为了陪我抽就买淡烟，虽然果味是很香很甜，但我抽起来跟玩儿似的，一点没味儿。

    拍了拍裤子站起来，打算重新去买包劲儿大的。过马路天桥时看见有人扒在栏杆上，身子拼命往外探。吓得我探头看了半天，结果发现那身高，那身材，那熟悉的高领内衬。

    “谢洮？你在这儿干嘛？”我跑过去拽住他的胳膊，不由分说往回拉。

    他被我拉了一个趔趄，回头看见是我，惊喜地笑：“小春，怎么是你？”

    “我睡不着，出来吹风。你家也在附近？”

    他重新扒在栏杆上，仰起脸，语气轻松：“我没有家。”

    “你不要做这种危险举动。”我再次把他拽回来，好半天才听出来他这话很沉重，“什么没有家？是你不想回吧。”

    “我也是出来吹风的，不是做危险举动。”谢洮闭上眼睛，他额前的头发被风吹开，露出额角的一片淤青。

    我皱了眉，觉得是自己看走眼了，没有开口问，只是吐槽：“有什么风可吹的，都是灰尘和尾气。”

    谢洮看到我手里拿着的烟，向我摊开手：“给我一根。”

    我像藏宝一样把烟盒塞进裤子右袋：“给学生抽烟是犯罪行为。”

    他狡黠一笑：“我会包庇你的，我已经包庇你一次了。”

    我还是果断地拒绝了他。

    本想说出面包的事，但是转念一想，那样太过矫情，没有什么必要，便改口问：“你晚饭吃了吗？”

    “小春，你真关心我。”他语气懒懒的，心不在焉地看着天桥下的车来车往。

    “你要多关心自己，比如，你可以趁着这个时间去温书，去背两句古诗也好。你不能再来一年了，太浪费时间了。”我说完觉得有点怪，什么事都能扯到学习上。

    “小春，有时候，效率不是最重要的事。”他说，“能保持内心的平静就已经很难了。”

    他突然扑过来捧住我的脸，我愣了一下，他却趁机从我手里抢过烟。对着依然没有反应过来哑口无言的我胜利地挥了挥手里的战利品。

    我叹了口气：“谢洮，不准抽，你成年了也不行。那是我的烟。你要抽背着我抽，不然我会良心不安的。”

    谢洮从烟盒里抽出一只烟，听见我的话动作停了停，脸上笑开了：“小春，拜托，这是什么可笑的道德准则？”

    他想了想，从栏杆的台阶上跳下来：“那我不抽烟，你要答应送我回家。”

    我想当然地说：“没问题啊，我可是你班主任。”

    他没想到我如此爽快，挖苦我：“你不怕你男朋友在家里寂寞吗？”

    我回敬他：“有时间关心我男朋友，不如关心自己的分数。你知道自己的地理成绩是怎样的惨状吗？”

    他说：“小春，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喜欢假正经？你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的表情吗？”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表情。

    “像一个失恋的高中小孩儿，像我一样。”谢洮歪着脑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