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猪》 (第7/7页)

的主人稍微弯着腰站在那儿，用长长的手指抠弄喉咙，然后将那些吃下去的东西“呃哇”地全部吐了出来。蛋糕的糜糊和它的鲜血混在一起。

    这时候它发现主人似乎一点也不喜爱它。

    它看见了主人将蛋糕从胃里吐出来后厌恶，作呕的眼神，所以它哭了出来，从喉咙里发出漏气的，不太清晰的声音，那是不属于猪的哭声。咕嘟鼓起来的喉咙上的血泡是它的呐喊和悲哀。

    它在最后的时间里还是想起了和主人在一起的时光，想起六年前主人出现在它的面前，将它如同珍宝一样小心翼翼抱在怀里，又“啧啧”逗弄着它的模样。

    它仍然爱着主人，只是感觉到了难以忍受的心脏抽痛的感觉，它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主人要欺骗它。

    后来即将要死去的小猪想起了主人的名字，然后它张开嘴巴，不清不楚地呢喃着：“卡诺斯。”这是它唯一能够记住的话语，唯一能够想起来的，它作为人类存在的证明。

    而在小猪的眼神黯淡下去，身体也再不动弹之后，它的主人才冷冰冰地看着它，说道：“你真是一只优秀的猪。”

    他勾起唇角笑了出来：“可我听不明白猪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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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接过仆人递上来的细长的尖刀，弯下腰去用一只手向上托着死去的猪的脑袋，让它露出咽喉，随后将刀尖对准了喉咙，眯起眼睛，猛地将长尖刀刺了进去，刺穿它的喉管，又直直顺着下去捅进猪的心脏里，将刀用力翻转搅动，然后拔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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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猪的血在他拔刀的一瞬间如同一柱水流一样慢慢地涌出来，在空中形成一个微小的弧度，最后落进了地上放着的木桶里。鲜红的血液在桶内翻涌起伏，就好像活泼的小猪似的跳跃。

    他用仆人递上来的帕子擦干净了尖刀和自己手上的鲜血，然后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几个屠夫摁压死去的猪的腹腔，将它的血尽力压出来。

    他看着那只瞪大眼睛的猪，它混浊的灰蓝色眼睛像蒙上了一层薄膜。他在等待血液流出的时候弯下腰去伸出手来，用手指轻轻勾起它金黄色的头发，往旁边拨去，让它露出一边肥胖的完整的脸蛋。

    他的动作有些暧昧，又似乎有些不舍，他的手指从它的眼睛上慢慢滑下来，又停留在它的嘴唇上面，他眯起眼睛，黑色的眼珠子里是意味不明的复杂神色，他站在那儿，张张嘴巴，似乎要说些什么，但却没有开口，然后他又犹豫着将脸庞凑近去，冰冷的薄唇停在它发白的半边嘴唇上，像是要亲吻下去。

    他看着它的眼神里出现了些许不舍，眼底泛起涟漪。

    但当它的血液流干净之后，他立马站直了身体，没有一丝一毫的眷恋，就刚刚连眼中的涟漪也变成了一滩安静的死水，不再有任何起伏。

    他要亲自肢解这只他养大的猪。

    被剃干净毛发的猪赤裸着躺在地上，它的肚皮朝天，后背贴地。

    主人拿着一把尖利的刀子从小猪的耳后切去，顺着它的下巴和脖子切割开厚实的rou，又找到了连接头颅与脖子的骨头的关节，将刀尖插入骨缝之中，切断，然后小猪的脑袋就这么从身体上分离开了。

    他拿着刀继续往下身切去，将它的肚皮划拉开来，然后往上慢慢切开，直至在它腹腔身体里的脏器暴露出来——滑腻腻的一团弯弯绕绕的肠子像水一样垂了下来，肠子外一些黄色的，光滑的脂肪粘在上面，密不可分，胃里还能看见刚吃下不久的糜糊状的蛋糕，红褐色的不规则的柔软肝脏，以及拳头大的，外面包裹着厚厚颗粒状黄色脂肪的，几乎看不见原本模样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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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子停在了猪的胸腔那儿，紧接着他换了一把斩骨用的结实的大刀，用力地将猪的骨头砍断，又叫人分别往两旁用力，把它的身体掰开了。

    他利落地切割下来猪的四肢放在一旁，这时候的躺在台子上的小猪已经变成了没有脑袋，又没了手脚的模样，像一块类似方形的大rou块，向周围的人敞开身体。

    紧接着他沿着猪身体内的脊柱砍去，将它的脊椎骨头砍成了两半，又换了尖刀沿着脊柱后的，背上的rou切割下去，把它切开了。

    它从一只完整的猪，变成了两半巨大的rou，静静地躺在台子上。

    他切开粘在猪腹腔内的光滑，又有些透明的腹膜，然后用手抓着一边，一下一下地将这层布满脂肪的膜给撕了下来，扔在一旁。

    后来他用刀紧贴着骨头将两边rou上的肋排骨慢慢切下来，留出两扇完整的胸排骨，和它贴在rou上留下的一条条的痕迹。

    他做完这一切之后便放下手中肢解用的刀，随手拿起一块切割下来的rou，看着上面分布均匀的漂亮脂肪，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最后他捧起台子上最先开始被切割下来的脑袋抱在怀里，亲昵温柔地替它拨去挡住眼睛的卷发，让它露出漂亮肥胖的额头和眼睛。

    他看着这颗头，看了许久才慢慢地低下头去，像是完成那个没有完成的吻一样，嘴唇贴在它冰凉的唇上，蜻蜓点水一般，很快就离开了。

    “你的rou很漂亮。”他真诚地夸赞它养的小猪。

    后来他抱着这颗小猪的脑袋离开了这儿，只留下几名屠夫将剩下的rou分割成不同的形状，用作不同的烹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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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烧热的铁锅中guntang的油不断飘出来白色的烟，在rou排放下去的一瞬间它滋啦滋啦地发出吵耳的声响，紧接着带有浓烈香气的味道跟随着不断冒出来的白烟飘向这个房子的任何地方。它们从门缝里钻出去，从敞开的窗户飞出，弥漫在院子里。

    它们绕过院子的花草树木，绕过虫子，最后钻进了在院子里的长桌上有序地坐着的宾客的鼻子里面，让他们忍不住闭上眼睛去嗅，又张合嘴巴咬着牙齿去咀嚼。

    他们品尝着多汁的rou在嘴巴里迸发出的美味，品尝油脂在舌根上化开流进咽喉后在口中残存的浓烈的奶的，果子的香气。

    他们无不赞叹rou的鲜美，软嫩和多汁，无不赞叹厨师的手艺，以及饲养了这样一头美味的猪的主人，感激rou的香气，也感激他的慷慨。

    慷慨的他同样将花费了巨大力气和钱财饲养的那只rou质绝顶的猪分给了他的仆人们，那些忙进忙出的，替他照顾小猪的人。

    他站在那儿，看着仆人们桌子上摆满的精致漂亮，冒着热气和香气的rou，又看着坐在桌前，身体僵硬，脸色煞白的他们的模样。

    “吃吧。”他笑着说，只是迟迟没有一个人敢下口。

    食客们在宽敞漂亮的院子里享用美食，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一只猪，而房子内的仆人们在面对这样的美味时却面面相觑，神色惊恐，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一只猪。

    他们从来只将小猪当作一只主人饲养的畜牲，而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盘子里的它喷香的rou，却终于像了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终于像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