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港湾_第三十三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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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第1/1页)

    可能是药水起效了,池林头逐渐不疼了,人也越来越困。他昨晚上基本没睡,一个通宵加上又吹冷风又淋雨,快三十岁的身子再怎么也得认,没那么年轻力胜了。

    人一过了二十岁,后面的时间就像按下快进键。工作和生活榨干了他所有的精力,思想也在机械重复中慢慢变成死水。二十岁和三十岁的区别只有财富积累和无法逆转的精力流失,他很可能不会再进一步,甚至开始慢慢下坡。

    二十岁的池林想成为钢琴家,三十岁的池林只想活着,买一套小房子,去一个谁也不认识他的地方。

    然后在某一个温暖或萧条的雨夜里,抱着书,或者捡来的野猫,离开世界。

    他现在靠在一个形同陌生人的恋人怀里,鼻尖的消毒水味离他也那么远,他正在幸福的梦里,他一直都在某个梦里,从未醒来。

    樊山誉把他哄睡了,看了眼还有大半瓶的针水,拿着药单下楼取药。

    他那小姨刚借着打针工夫和他聊了好一会,听了半天,他终于听出来,对方话里的重点根本不在他身上。小姨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女孩,二十出头,看起来和祝雪音差不多大。

    刚好遇见打个招呼,可从姨的话里隐约能听出,她有意撮合两个年轻人。樊山誉溜得很快。

    有一件事让他觉得很奇怪。樊山誉注定没有樊家继承权,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对他感兴趣?

    更奇怪的一件事是,池林和他结婚这事他老子不大支持,肯定是樊岑或者樊姨的主意。

    为什么人都给他送过来了,樊岑还要和他说,给你换个好的。

    当初那个三年的协议,到底有什么意义?

    樊山誉想不通,干脆不想了,坐在医院大厅的排椅上等着叫号。

    他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想得开。没办法,出生在这种家庭,又是这种不尴不尬的身份,想不开他早跳楼了。

    反正池林是送到他手上了,三年之后分不分开是他们小两口的事,他哥只是不给钱了,总不能棒打鸳鸯吧。

    唯一难搞的是池林,虽然池林现在对他表现出自然的亲昵,但终究隔了层朦朦胧胧的纱。池林就像雾里的影子,摸不真,全靠一根将断不断的线牵着。

    就像池林那天出门,他去了哪做了什么,樊山誉猜破了头也猜不出来,他只能等,等池林有一天心甘情愿领他去,等池林和他说。

    他只能等。

    拎着药上来的时候樊山誉发现池林刚坐的那输液椅上空了,他急忙找到护士一问,听说是病人家属刚来,临时把人带走了。

    病人家属。樊山誉一下警觉,他掏出手机,给池林打电话,那头却传来了关机的忙音。

    “喂,哥。”樊山誉不得已,只能给樊岑打了个电话,他没池铭的号码。

    电话那头吵嚷得很,樊岑应该是在看现场,语气有点燥:“有事说。”

    “林林不见了,你有池铭的号码没。”樊山誉开门见山。

    “我只有他办公号码,这会估计打不通。”樊岑转到个安静点的地方,“他是池林哥哥,应该没事。”

    “池林发高烧,还在输液呢!”樊山誉急死了,“王八蛋他,带哪儿去了?”

    “我让小纪把池家地址发给你,别着急,人丢不了。”樊岑安抚完,立马找到人吩咐下去。

    樊山誉在电话这头听着,不争气地吸了吸鼻子:“哥,谢谢你。”

    “不谢,忙去吧。”樊岑说,“没事回家来看看,王妈挺想你的。”

    樊山誉应一声,挂了电话飞速冲下楼梯。

    池林听见了水滴声,徐缓又规律,一声一声,渺小融入池潭中,水滴的界限由此模糊,关于其单独的定义也由此消散。

    水滴不再称之为水滴,它变成了一片、一盆、一坛水。

    这样的梦他不知做过多少次,他不想睁开眼,因为他知道他将会看见什么。

    “醒了就别装睡。”

    声音忽然在他上方响起,池铭坐在他身边,手里削着一只苹果。

    熟悉的窗幔,多年前翻修过的卧室不再是幼稚的孩童风格,窗外滴漏接二连三,池铭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水果刀均匀地削下一整条苹果皮。他把皮整齐地放在边上的垃圾盘里,合成一个圆。

    “你想的话,明天就能给他办葬礼。”池铭切下一小块苹果,刀尖戳着,伸到他嘴边。

    池铭说的“他”是指池广军,半年前就因为中风卧病在床,对外是这么宣称的。

    “林林,吃苹果。”

    池林支着身子坐起来,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丝质睡衣,连衣袖都没有一点卷边。

    那把刀举到他唇边,池林脸色比果rou还白,张开嘴,乖顺地含进苹果块。

    水果刀瞬间抽出,没有分毫伤到他的皮肤。

    池林感觉到自己烧退了,肯定已经过去了不少时候。池铭慢条斯理地继续给他切苹果,一眼看穿他的担忧。

    “我没动樊山誉。”池铭头也不抬,“他挺没意思的,到处乱找。你当初要是傍上樊岑,说不定还会棘手一点。”

    池林嘴里嚼着苹果,看起来气定神闲:“樊岑用不着我,樊家要我给樊山誉生个亲儿子,对外说是领养的。”

    “你就答应了?”

    池林耸肩,眼睛望着他:“几十万呢。池铭,我就是个菟丝花,这辈子就这样了。”

    池铭没答,放下刀擦了擦手,忽然发狠掐住池林下颌骨。他的手纹丝不动,池林疼得浑身发抖,两眼湿漉漉地望着他,无声讨饶。

    “谁教你的这些话?”池铭逼问道。

    “我……自己……”池林挣扎半天,好容易从他手底下挣脱,艰难地喘息着,一阵咳嗽像是连肺都要咳出来。

    “自己编的吧。”池铭拍拍他的脸颊,忽然低下头,深色眸子近在池林眼前,“敢往我行李箱里藏海洛因的人,可不该说这种话。”

    池林无辜望着他,半晌笑了,那笑容漂亮得叫人不免恍神。

    “菟丝花可是会杀死寄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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