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3/3页)

嫁入唐门之後，张家的货物再没听过哪个绿林豪客有胆染指。况且唐门近年来与江南霹雳堂背地里走到了一块，多半也是靠张家这几年运贩各地发展出的门路；毕竟行走江湖，有个正当身分掩人耳目，办起事来总是方便多了。

    「你说，要是这王家与张家的贡品被盗，泰山派与唐门可会坐视不理？」

    「这……」宁王说得轻松，胡彦却是如坐针毡，「莫非王爷想要挑起江湖争斗？」

    「争斗？不，斗不起来的。这也是本王为什麽找上湖州八盗的原因。湖州八盗无门无派无权无势，便是泰山派与唐门真的找上了他们，既拿不回自己的贡品，也找不到别人出来担这个责任，又有何用？」

    宁王成竹在x，不疾不徐地说着，「便是要斗，他们能斗的大概也只有同在湖州的拾一居士李巽了。但即使是江湖人士，也讲个师出有名；单凭这袖手旁观，放任湖州八盗为祸江湖的罪名，要想扳倒声誉正盛的李巽只怕还差得远了。再说李巽这几年虽然修身养X，但也不是能让人随意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的主儿，若他们敢这麽做，只怕也讨不了什麽好处。

    「不过话说回来，即使他们不去为难李巽，等这事浮上了台面，对李巽的名声也是个不小的打击。这对朝廷收编江湖人士的计画来说，未始不是件好事。」

    什麽！？

    胡彦不知道这到底是自己今天第几次感到惊愕，但是直到此时他才省悟，原来朝廷一统江湖的局，从来没有停止过，而且这个局是如此庞大，如此深沉，连他也早已身陷其中而不自觉。

    「为、为什麽？拾一居士李巽这几年扶弱济贫，广施恩德於乡里，理当是件好事，为什麽还要打击他的名声？」胡彦不自觉地结巴了起来，连声音也有些克制不住的颤抖。

    「你可知道，朝廷收编江湖人士最大的困难，不在那些为恶作乱的帮会，而是所谓的名门正派？」宁王定定地凝视着胡彦，双眸透着慑人的寒光，「名声是个有趣的东西。虽然看不见，m0不着，但是哪儿有名声，人就会往哪儿去。这些名门正派就是如此。不错，他们的确做了不少有益国家社稷的事，但是这些事情，在将他们收编之後，朝廷依然能做。但若不将他们收编，那些横行江湖的恶人就永远没有消除的一天。」

    「这又是为何？只要扫荡了那些作恶的匪徒不就行了吗？」

    「这是不可能的。」宁王断然否定道：「这就是平衡。江湖上的门派也好，帮会也好，一开始，绝大多数的立意都是好的。但人心能不变吗？不能。只要有江湖的存在，江湖中的恶人就永远没有肃清的一天。哼，武可禁，侠可禁乎？他说得没错，但他始终不明白，朝廷要禁的不是侠，而是武。

    「武林中人身怀绝艺，若是一心为善自然是好，但只要一念走邪，所造成的祸害便是十倍百倍的剧烈。正因人心无法控制，只有把这武彻底地掌握在朝廷手中，才能够把江湖的危险降到最低。」

    「难道在朝廷的掌控之下，人心就不会变了吗？」胡彦微弱地出声反驳道。

    「不能。但相较於让这些人四散江湖，若在朝廷的掌握之下，自有各种律法条规可以加以管束。」

    「那……」胡彦脑中一片混沌，总觉得有什麽怪异之处，但又说不上来，只好把话题拉回湖州八盗身上，「王爷让湖州八盗偷取贡品，又如何能够达成这个目的？」

    「这很简单。江湖中人毕竟是人不是仙，总是要吃饭的。为了养活这麽一群人，各门各派明里暗里都有自己的门路，像张王两家就是很好的例子。而王家也好，张家也罢，等到岁贡之时拿不出贡品，便是落了把柄在朝廷手上。到那个时候，他们只有两条路能走，不是明着跟朝廷作对，就是从此俯首贴耳。

    「选择前者，他们背後的门派势必不会置身事外，朝廷便有了理由可以将其一举剿灭；若是後者，朝廷等於扼住这些门派的咽喉，便达成了收编这些门派的第一步。」

    「那我胡家呢？」胡彦问道：「我胡家可从未与任何江湖门派有过瓜葛，王爷为何要盗取我家贡马？」

    「没有瓜葛？」宁王哈哈一笑，目光如剑，直直刺进胡彦的心里，「当年风魔石老爷子名满天下，名列四大奇人风花雪月之首。在石家几近灭门的那场灾祸之後，石家四子，人称石狮子的石镇远遁西北，将家传镇风刀法尽数传授予你──胡家马庄的少主胡彦，是也不是？」

    听宁王轻描淡写道出自己来历，胡彦的心情已从惊愕转为骇然。此刻他才明白，原来打从一开始，他胡彦就已是宁王在这局里所选定的一枚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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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宁王全然不顾胡彦铁青的脸sE，紧接着说了下去，「名声。方才本王也说过，哪儿有名声，人就往哪儿去；眼下这镇风刀法的名声，可都在你身上了。到了这当口，你会怎麽做呢？」

    怎麽做？是顺，还是背？胡彦脑中只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响一响，轰如雷鸣，几乎教人无法喘息。他没有想到，方才听起来理所当然的选择，真的放在自己眼前的时候竟是如此的困难。虽然从未有对抗朝廷的想法，但不知为何，「从此听命朝廷」这种话，他怎麽也无法说出口。可是他还有别的选择吗？胡家还有别的选择吗？

    恍惚之间，宁王不知何时又站到了他的身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了，你也不必太过忧虑。既然本王已答允罢手，便不会在这件事上为难你。

    「听说你已着人买回了大部分的贡马，今年岁贡应当没有问题，至於你胡家的损失，本王日後再命人归还。至於张家跟王家那些寻不回贡品的，本王自会上奏，请皇上不加追究便是。」

    「在下谢过王爷。」回过神来的胡彦连忙站起身，躬身一礼，同时松了一口气。

    宁王摆摆手，轻叹一声：「不必多礼，本王不过是履行自己的承诺罢了。此事既然已了，你接下来可是要去归还这把青痕？」

    「正是。」

    「那位方姑娘，可有告诉你要去何处归还？」

    「有。」胡彦抬起头，看了看宁王的表情，「但在下不能说。」

    「很好，很好。要是你真说了出来，就算手持青痕，本王也不会让你活着踏出宁王府。」宁王口中如此说道，脸上却依旧带着微笑，让人猜不透他所言到底是真是假，「何总管，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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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何总管几乎是立刻转了进来，显见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胡彦再次向宁王一礼，便跟在何总管後头，快步走了出去。而看着两人离去的宁王，默默回到主座之上，过了半晌，才再次开口：

    「好了，出来吧。这老何去了这麽久，回来居然连茶都忘了沏，一定是把你们给叫来了。」

    宁王语音刚落，两个高大的汉子随即从中堂旁厅的门帘後走了出来，在宁王面前齐齐跪下。

    「参见王爷。」两人同声道。

    「起来吧，魏将军、何将军辛苦了。方才两位应该听见了，湖州八盗这件事，就此作罢。」

    「是。」其中一位汉子沉Y了一会，忍不住悄声问道：「敢问王爷，是否要派人跟着那小子？」

    「呵呵，魏将军还是如此X急。」宁王摇摇头，「不必，就由他去吧。既已二十年未见，那也不必急於一时。」

    宁王一面说道，一面轻轻闭起双眼，嘴角再次浮现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方兄啊方兄，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就算你赢了上一局，眼下身陷此局的你，是否还能赢呢？」